大學編委苟延殘喘 誰還願意留下點燈?

大學 學生會 編委會
香港多間大學相繼與學生會劃清界線,作爲學生會架構內的編輯委員會,面對會址被收回、失去資金等問題,都有不同的做法(大學線製圖)。

數十期出版刊物,一字一句都記載著歷屆大學生對校園和社會百態的看法。昔日的學生報曾發佈不少能掀起社會迴響的校政、社政文章,如今卻滿佈灰塵,成為暗角裏一疊又一疊無處安放的歷史遺物。

自2021年起,香港多間大學相繼與學生會劃清界線,作爲學生會架構內的編輯委員會亦被逼另覓出路。面對會址被收回、與學生會脫鈎後的失去資金等問題,有人選擇繼續執筆書寫,在殘存空間裏拼命記錄時代;亦有人認為編委會終究抵不住時勢的考驗,難以前行。

記者|李穎晞 林君睿 編輯|白曉穎 攝影|李穎晞 白曉穎 羅竣彥

2021年10月,中大學生會解散,《中大學生報》因而在2022年的8月被逼遷離位於范克廉樓的會址。經歷半年,編委們重整架構,由於校方不允許他們再使用「香港中文大學」、「中大學生會」的字眼,刊物改名《大學社區報》 (下稱社區報),繼續推出實體版刊物。

《大學社區報》的前身為《中大學生報》,位於中文大學范克廉樓307室的會址現已荒廢,並遭校方鎖上。
《大學社區報》的前身為《中大學生報》,2022年因學生會解散而被逼遷離位於中文大學范克廉樓307室的會址。會室現已荒廢,並遭校方鎖上以待裝修。(李穎晞 攝)

社區報曾擺放在校園各處仍印有「中大學生報」的報架上供大眾免費取閱,惟有關的報架及日前剛新出的三月號刊物被校方收走,社區報的社交媒體其後亦無再宣傳關於三月號的內容。社區報回應《大學線》查詢稱,校方已把收走的三月號刊物交還社區報負責人,而有關事件仍在瞭解當中。中大回覆《大學線》指,《大學社區報》不屬於中大刊物,沒有得到大學的認可,也沒有獲得大學的任何資助或支持。校方又稱,若在校園範圍內發現未經許可擺放的物品,這些未經授權的物品或刊物將會被移除。

社區報的新刊物本來擺放在校園各處仍印有「中大學生報」的報架上,惟報架及刊物在3月19日被校方收走。(左圖來源: @cuhk_studentp ;右圖羅竣彥攝)

改變編採方針 極力填補失去學生會缺口

《大學社區報》(前稱《中大學生報》)前總編輯阿源(化名)上任之際恰巧見證學生會解散,他稱,以往《中大學生報》除校園新聞外,亦會有社會、性別、文藝、國際等較著重學術討論的題材,不過礙於資源不足,現時的內容以校政題材為先。學生會解散後,《大學社區報》編採方針亦隨之改變。阿源指:

「時代使我們會傾向做某件事,沒有學生會很顯然的問題就是沒有人會為校政發聲,那麼我們要想辦法填補這個空缺。」

可是,校政透明度大減有礙社區報報道,他留意到近年校方傾向把愈多檔案保密處理,令學生難以獲取校政資訊。他舉例,中大校園發展處在2010年發佈了一份未來十年的校園整體規劃,但2021年至今則沒有公佈其後的規劃細節,亦無公開諮詢。除此以外,學生校董亦未見校方有任何公開資訊,社區報獲取資訊的難度提高,即使他們在不同管道打聽到消息,都因計畫內容並非公開而需保密,「不想相關人士背負風險,可能有些東西我們只可以聽,不能寫。」

同學依舊熱衷參與 懷信心重返校園

阿源指校內仍有不少同學希望加入社區報。以去年招莊(尋找有意加入的同學)爲例,「有70多人報名,第一次傾莊(互相瞭解認識對方)也有30至40人,最後留下的編委有約10人。」

觀乎各大學的學生會和編委會的情況即或令人感到氣餒,但阿源提到去年城大學生會遷出校園,成立「城市系列有限公司」在校園外另設會址,令他深受鼓舞,盼社區報也能同樣可逆境開花。

不獲校方承認 自立門戶卻仿如地下組織

紅磚社學生報編輯委員會(下稱紅磚編委),前身為理工大學學生報編輯委員會,2022年因理大校方不承認學生會地位,要求編委會更改組織名稱,否則違反《香港理工大學條例》第四條「未經受權而使用名稱」而易名。該報現由幾位理工大學學生獨立經營,強調與校方沒有從屬關係,並主力在社交媒體專頁發布校園消息,如副校長請辭、學生校董選舉,以及少量社會新聞。

以往的編委會每年出版兩本常規實體刊物,包括聚焦校園生活和社會時事的《理大學生報》及迎新刊物《理攻》,惟前者已在2021年停止出版,去年9月新學年的《理攻》亦因資金不足而轉推電子版本。

紅磚編委現屆總編輯木木(化名)自去年5月上任,他認為其中一個困難是缺乏接收校園資訊的管道。編委會因學校不再承認學生會而失去會址,以往可在會址旁的屬會會室打聽校園消息,亦可即時詢問有關學會的回應,但現在僅靠自身人脈得知各學系的消息,校園報道的覆蓋層面大不如前。

沒有學生會後,編委會需面對出版資金不足的問題。木木指出過去編委會依賴學生會撥款,印製過千本刊物免費派發,但自從2022年學生會凍結運作後,就未能獲得資金。編委會尚在商討新一期學生報是否會以實體形式出版,若想再出實體版,只可透過集資或由編委會成員自資承擔。然而,如選擇集資,編委會需開立銀行帳戶,但開設戶口須實名登記,擔心編委成員身份曝光,而且「收取捐款時要擔心會否被控告洗黑錢,所以我們也要極小心。」權衡過後決定不開設戶口。

理大學生報編委會以往會推出兩本常規刊物,其中《理大學生報》的版面涵蓋校園、社會、文藝和生活的專題。
理大學生報編委會以往會推出兩本常規刊物,其中《理大學生報》的版面涵蓋校園、社會、文藝和生活的專題。圖中封面印有「革」字的一期就是遭校方要求下架的最後一期實體刊物。(白曉穎 攝)

處處受制 回歸校園無望

會址、資金等資源的問題都使編委會的運作受掣肘,木木表示曾想過登記成爲學生事務處管理的學生組織,以保留編委會,但與校方溝通後,遭對方拒絕。「他們的說法就是(紅磚)編委不是一個康樂性質(的組織),需要找人(學校部門)管轄與接收。我覺得它的說法就是要有人去『孭飛』 ,這樣才可以加入(學生事務處管理的學生組織)。」

紅磚編委坦言,依然堅持營運編委定有所顧慮。在2021年出版的第50.1期《理大學生報》曾遭校方以「內容不恰當」為由要求停止派發,及將網上版下架,該期內容包括訪問理大學生會、「石牆花」創辦人 等。不過比起校方壓力,木木卻坦言更怕《國安法》及「23條」帶來的政治審查,他解釋,編委成員大多選擇隱姓埋名,不願意公開自己是編委,

「(我們報道)用字很小心,一定要好小心,不單止法律,自己人身安全也可能收到威脅,不知道會否有人人肉搜尋你,然後公開你的身分。」

現屆紅磚編委總編輯木木(化名)認爲現在編委會好像地下組織,成員皆匿名參與避免被起底。
現屆紅磚編委總編輯木木(化名)指,現在編委會好像地下組織,成員皆匿名參與避免被起底。(白曉穎 攝)

後繼無人或步入歷史 盼編委他朝重生

編委會非校方認可組織,無法在校內迎新活動設攤宣傳,使他們難以觸及同學,可能落得「斷莊」(無法選出下屆編委會)下場。本該在4月1日迎來新一屆編委會內閣上任,最終新莊人數不足,木木稱,正計劃出版新一期的實體學生報或成絕響。

「我覺得是編委不適合這個時代,因為極少數人會關心或者看校政、社會等新聞,可能是時代淘汰了編委。」

木木感生不逢時,他留意到同學已不關心社會新聞,涉及如校董會人事調動等校政新聞,就更加沒有人留意,木木認爲隨編委會停運,理大就好像再沒讓學生自由發表意見的空間。

受校方認可 卻感處於「危急存亡之秋」

香港科技大學學生會編輯委員會是學界中少有仍在學生會架構下的組織,有校內會址和穩定收入。表面光采依然,實際不是。編委會上任需要會員一人一票選出,但新一屆編委會候任內閣「星瀾」曾因投票率不足法定的會員人數14%而落選,補選後才成功當選。「星瀾」總編輯阿俊指結果不意外,「普遍學生對編委沒有深入認識,認為只是營運IG專頁。」

科大編委會現時每年均會出版兩本實體刊物,分別為包含校政、時事、生活、文藝創作等題材的科大學生報《振翅》,及向新生派發的《振翅之迎新特刊》。編委會亦有營運社交媒體平臺以發佈校園的新聞,如:科大醫學院、科大計劃在北都建設衛星校園等,不定時亦會發佈如:黎智英案、美斯來港等社會新聞。

現任總編輯阿君補充,科大學生普遍對新聞和校政較冷感,「很殘酷的事實是他們甚麼新聞都不看,卻會關注配圖是否有趣。」他留意到編委關於校政和社會時事的社交媒體帖文觸及率偏低,令他們只能在配圖上下苦功,望製造話題,吸引讀者閱讀。他們回想起曾經以一幅「memes圖」(迷因)諷刺校方興建醫學院深受同學喜愛,現時編委會的IG粉絲為約1.3萬人,但該「memes圖」的觸及率達1.5萬人,其中有6,000人更並非專頁的粉絲。

科大編委會候任總編輯阿俊(圖右)指科大的同學對編委沒有深入的認識,認為只是個營運IG專頁的媒體;現任總編輯阿君亦補充,科大學生普遍對新聞和校政較冷感。(白曉穎 攝)
各大學編委會現況(大學線製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