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葉在流水上漂浮，後遇上無數浮葉，但「道不同，不相為謀」，最終只能獨自繼續旅途，直至消失。視覺藝術創作者Rocky以一片葉的旅程，道出林家謙《某種老朋友》中對往日情誼之緬懷。
近年，以動畫製作的音樂MV屢見不鮮，林家謙《流離者的海》、張天賦《第二人格》、楊千嬅的《無去無來》等MV，都選擇以動畫形式展現，一改只有歌手本人和俊男美女拋頭露面的做法。以動畫將曲中抽象的情感化為圖像，或色彩繽紛，或跳脫活潑；一眾本地動畫家，是怎樣運用畫筆，為本地樂壇注入一絲嶄新的感覺？
記者 | 洪一銘 編輯 | 林衍宏 攝影 | 洪一銘 林衍宏
鄭欣宜的《小夜燈》、林家謙的《夏之風物詩》等，這些MV都是出自Rocky的手筆。2020年至今，他已為10首歌曲製作動畫MV，當中最廣為人知的，就是YouTube觀看次數高達640萬次、林家謙的《某種老朋友》。
作品富童真 夢幻色彩安撫大眾
2020年疫情期間，面對工作停擺加上社會動盪，Rocky自覺需要一個抒發情緒的出口，於是在當年6月創立Instagram帳號「Eggshellsea Conception 蛋殼意象」，冀將負面情緒轉化為圖像。
Rocky的動畫色彩繽紛，帶有夢幻之感。他笑言：「我的朋友形容我是個『極端中庸之道』的人，又中庸又極端。」他指，創作時往往重視和諧，希望大多數人在欣賞他的作品時，都會感到舒服，甚至能回想起自身作為孩童時的童真。
動畫融合音樂 將感受化作圖像
Rocky以往的工作多以廣告和平面設計有關，也偶爾協助演唱會的美術設計。三年前，他被資深MV導演莊少榮邀請，參與了鄭欣宜《小夜燈》的MV製作，開始涉獵新的創作領域。在這之前，他從未參加過動畫MV的製作。不過在半推半就下，他將自己獨特的藝術元素和歌曲融合，和兩位插畫師朋友一起完成了《小夜燈》的MV。他坦言，《小夜燈》是Eggshellsea這個風格的起點，在第一個作品面世之後，Rocky繼續將自己的小作品放上Instagram，逐漸建立自己作品的風格和辨識度，亦慢慢多了合作對象。
綜觀其動畫MV作品，大多都是抽象的動態圖像。Rocky直認自己不是傳統動畫創作者，亦不擅長表達強烈、複雜的故事。他喜歡利用圖像、空間、意象等抽象元素營造氣氛，再將離合、愉快、傷心等元素隨自己的感受加入MV。
如此奔放的創作，當然亦和歌手給予他莫大的創作自由有關。以林家謙《某種老朋友》為例，Rocky回憶，林家謙起初對MV的要求很簡單，只說「想有塊葉在這裡飄」。但Rocky聽過歌曲後深受感動，坦言「真的無法只是創作一片會飄動的葉子」，於是他告訴林家謙會再多加一些東西，卻沒有交代詳情，林家謙也沒多過問，只是默默給予他極大的自由度去創作。Rocky完成製作後，林家謙亦沒有要求他作大修改，MV面世後大受歡迎，至今仍是林家謙YouTube頻道上觀看次數最多的影片之一。
幕前一分鐘 筆下十年功
製作四分鐘的動畫MV絕非容易之事，當中須經六個步驟：故事構思、設計草圖、繪製分鏡圖、設計動態腳本、製作及合成。張小踏是業界知名的動畫導演，曾以《極夜》入圍第58屆金馬獎最佳動畫短片，又曾參與林家謙《流離者的海》、岑寧兒 《無常家》、RubberBand《每道微小》等MV製作。這些MV都是由人手逐格繪畫而成。然而，音樂行業講求速度，很多時動畫師只有一個月製作MV，撇除故事構思及合成的時間，只剩約兩星期繪畫。她指，一秒動畫要畫12格，四分鐘的短片已經有2,880格。以《流離者的海》為例，當中出現了約10張背景，一幅背景要用兩、三天才能完成，她苦笑道，
「每天就算只是畫圓形，畫一千個圓形都很累，更何況是MV製作。」
雖然製作動畫MV過程辛苦，卻能讓動畫師迅速「入屋」。張小踏坦言，平日製作的動畫片，例如是廣告動畫和個人的故事作品，就算行內認為有多漂亮，可能也只得幾千觀看次數，「有二、三千（觀看率次數）已經很厲害」，不過如果是為著名歌手製作動畫MV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她舉例如MIRROR成員江熚生（AK）推出《信之卷》MV後，僅一天就已累積十萬觀看次數。
動畫MV突破框架 吸引創作者採用
為什麼近年越來越多歌手採用動畫MV？張小踏直言原因之一是動畫MV能彌補實景拍攝的局限。在2019年， 歌手林二汶推出了歌曲《再聚》， 在準備開拍MV的時候，由於歌曲裏的故事和林二汶以往組合at17拍檔阿妹（盧凱彤）有關， 但她已不幸逝世。MV導演想到以動畫來創作故事會比較好，於是便找來張小踏和另外兩位動畫師合作。
後來RubberBand拍攝MV《每道微小》，當時MV導演兼主音6號本身亦打算以全實景拍攝，但卻苦惱故事該如何表達，直至看過《再聚》的動畫MV後，他聯絡張小踏，驚嘆「 原來可以用動畫做的」 ，於是便着張小踏接下《每道微小》 的動畫創作， 以實景和動畫融合的方式，創作了一頭卡通小象在城市中的故事。
「我想是大家發現了原來有動畫可以做，所以之後越來越多，現在就真的很多了。」
入行方法支援增加 唯市場未達自給自足
香港插畫師協會會長歐陽俊禧，因喜愛動漫和動畫， 2007年修讀澳洲斯威本科技大學在香港城市大學開辦的多媒體學銜接學士學位，畢業後就投身動畫行業，至 2018年成為全職插畫師，轉眼已有十多年的經驗，現亦有到不同的大學如浸大和城大任教。
不過隨時間推移， 香港已有越來越多教導動畫製作的專門課程， 在網絡發達的年代，有志當動畫家和插畫師的人甚至能夠在網上自學， 在社交平台上推出作品，以博客戶青睞。
對於動畫業的發展，歐陽俊禧指，本地動畫業界和政府皆有提供資助。香港數碼娛樂協會於2012年推出「動畫支援計劃」，在文化體育及旅遊局轄下「創意香港」贊助下，資助本地新晉及小型動畫企業，至今已舉辦至第11屆。得獎組別分別可獲13萬至60萬元的資助，製作不同長度的專業劇情動畫。
歐陽俊禧坦言，雖然現時成為動畫師的門檻較低，業界支援亦看似充足。然而，一條三分鐘（支援的第一層級）的動畫，需要四個動畫師協助，假如一名動畫師的月薪是1萬5千元，兩個月已經要花12萬，但要製作專業動畫的過程動輒需時四至五個月。加上申請計畫前事先要準備的動畫草稿和設計，也要花費動畫師相當多的時間和金錢，所以對創作者而言，業界內和政府的資助基金充其量只是「支援」的角色。但始終這是本地動畫的重要資助來源，所以仍然令一眾本地動畫師、剛畢業的學生和初創企業都趨之若鶩 。
MV成大眾對歌曲第一印象 動畫助表達抽象情感
《Wave. 流行文化誌》共同創辦人、文化評論人阿果指，80年代電視台及卡拉OK機開始普及，MV隨之出現，但當時的MV僅為歌曲附屬品。現隨著社交媒體的興起，人們第一次接觸新派台的廣東歌的渠道，已非傳統大眾傳播媒介，而是社交媒體，MV的畫面設計頓成觀眾對歌曲的第一印象。
除歌迷聽歌習慣，主流歌曲的種類發展亦是MV製作越趨龐大且完善的原因之一。阿果指，流行曲往往可反映該年代聽眾的情感需要和寄託。回望2010年代，香港已不乏具有社會性的流行曲，例如是周國賢的《小國英雄》、陳柏宇的《測謊機》等。只是這些歌曲都以非主打、「攝吓位」的形式推出。可是在2019年後，在社會環境急劇變化下，人們對於流行曲的需要改變，「想要多些陪伴」，導致以人生、生命、世界為主題的歌曲進入主流。然而，這些主題的歌曲大多蘊含抽象的感覺，如岑寧兒《無常家》，難以透過真人、現實手法表達，而動畫MV正可彌補真人MV之不足，以抽離的世界表達當中的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