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攪攪震」? 貢獻社區不兒戲

星期日早上11時正,一個越洋英語會話班準時授課。參加者主要是香港的基層學生,年級介乎小四至中二,從生活化的內容學習英語會話。剛升讀中一的Chloe進入Zoom會議室,但她並不是參加者,而是這個活動其中一位籌辦者暨「同享童分」創辦人。

記者葉祉庭 編輯劉偉澤 攝影葉祉庭

課程由網上平台「同享童分」與遠在美國加州的家庭合辦,Chloe透過社交媒體認識這個美國家庭,其後與他們網上約談,發覺雙方有着共同理念,希望為香港基層家庭以視像會議模式,免費提供額外學習機會。美國家庭的少年擔任小老師,而「同享童分」的成員則為會話班招生,亦會陪同參加者上課,在學生聽不懂課堂內容時提供協助。參加者只須網上填妥個人資料便能報名,現時會話班一共有四班,每班約10人。

網上助基層兒童學習 勇於嘗試內容多樣

今年一月,仍就讀小六的Chloe因疫情停課,Chloe的爸爸Angus鼓勵女兒利用這突如其來的假期做一些學習以外的事情。Chloe本身校內成績不俗,加上會善用電腦軟件協助學習,因此商討過後,Chloe決定在YouTube開設頻道分享學習經驗。Angus在初創公司工作,與中小學合作制訂非學術課程,探索不同範疇的學習。工作方向和女兒想法如此契合,因此十分支持女兒的提議。之後Chloe更在Facebook創建「同享童分」專頁,與幾位同學一起管理,初時曾為基層兒童提供免費的線上課堂「問功課」,亦會不時拍攝短片以及直播分享學習技巧。

Chloe和爸爸討論「同享童分」的課堂內容。 (葉祉庭攝) 

「同享童分」在半年內不斷發展,專頁現在有近900人讚好,分享內容亦變得五花八門,圍繞英語會話、香港文化、科學知識等,以不同於學校課程的內容與模式分享知識。團隊構思時亦會取材自日常生活,例如介紹茶餐廳文化,解釋熱朱古力因高熱量而被稱為「肥妹」,又會翻查一些廣東話口語的典故,介紹香港獨有的文化特色。

平台最初想在疫情期間幫助基層小朋友,因此Chloe舉辦「問功課班」,逢二、四、六也騰出時間解答學生的功課疑難,但每堂僅有兩至三人出席,在舉辦十多堂後唯有忍痛放棄。不過Chloe卻指有意外收穫:「(功課班)幫助了兩位小朋友,有小朋友說想回來當『同享童分』的小老師。」Chloe形容好像是啟發了他人一同助人。後來,團隊想增加平台知名度,因此思考是否有機會與本地機構合作,接觸到更多受眾。

團隊搜尋本地有服務兒童的非牟利機構,再打電話尋求合作機會,最後選定循道衛理中心。他們在循道衛理中心合作,拍攝了兩條短片,針對小學生設計不同科學小遊戲,講解背後的科學原理,上載在該中心的臉書專頁上。然而,雖然一心為基層小朋友服務,Chloe也曾經被網民指「年紀咁細點會幫到人補習」,又有網民在每條片留下批評言論。雖然留意到這類惡意謾罵,但Chloe指自己自小也不介意別人批評,決定不理睬,也不覺得有很大壓力。

除了課業上的分享,平台內容層出不窮,有一次Chloe想在母親節教小朋友製作心意卡。但經多次試驗討論後,發現線上教做手工有一定難度,最終不得不放棄。Angus目睹在整個討論過程中,Chloe和組員的投入度很高,不但以計時器計算課堂時長度,又與團隊數次綵排,測試製成品效果。雖然計劃告吹,但他認為女兒已獲益良多。

Chloe拍攝影片前所準備的講稿。(葉祉庭攝)

大大小小的活動由開會、計劃、聯絡到實行,主要都是由Chloe和同學負責。除此之外,Chloe更要為專頁出鏡拍攝宣傳影片。而Chloe的父母則擔當輔助角色,例如爸爸會幫忙設置鏡頭、連接網上直播,亦會適時提供意見,或代女兒管理專頁;媽媽更曾經在短片中演出。雙親之所以如此支持女兒,是因為希望她能藉此建立自信。Angus指女兒自小就比較害羞,在家滔滔不絕,在外卻不敢主動與人溝通。Chloe升中後課業繁忙,仍堅持主理英語會話班。訪問時,Chloe一邊展示網上平台的內容,一邊熱切地分享這半年的經歷,有説有笑,實在很難想像她曾經是個害羞的孩子,就連父母也對她短短半年間的轉變感到驚訝。

學生自發落區 小童身分成阻礙

就讀小六的王繼袓(阿袓)及中三的張浩庭在六月一同創立社區組織—「天水圍社區關注組」,同時成立的專頁亦不時發佈。每週至少兩次巡區、定期撰寫工作報告、派發口罩,甚至寫信要求食環署跟進區內菜檔阻街問題。就區內發展,阿祖認為天秀路公園的休憩設施不足,便擺設街站希望收集街坊意見。由於缺乏資源、資金,關注組亦會嘗試與不同非牟利組織合作籌辦活動,例如和「本土連農社」向區內街坊派送本地種植的車厘茄,推廣社區分享的概念。全心全力投入社區活動的關注組更引來區內區議員主動聯絡,一同討論區內的民生問題,並與他們分享相關服務經驗。

天水圍關注組核心成員有11人,主席王繼袓(中)希望為天水圍改善民生問題。(葉祉庭攝)

阿祖直言年紀小有時令自己的工作不受重視,例如關注組曾為了菜檔阻街問題而去信食環署,本身已安排的會議亦遭爽約:「本來食環署九月初約我們開會商討,怎知像是被不當一回事,打電話跟進也不接聽,所以我覺得(他們得知)是小朋友做的便不理。」

父母反對參與 最終妥協退出

關注組成員的父母大多不支持關注組的工作,前成員阿X(化名)便是一例。年僅14歲、就讀中三的他在天水圍居住,留意到區內衛生問題嚴重;亦得知他的朋友張浩庭成立了組織服務社區,因此便加入關注組,希望可以為社區出一分力。本來阿X的父母對組織的地區工作無多大意見,但當留意到關注組在其Facebook專頁上談及社運事件或其他敏感議題,就以危險為由反對阿X繼續參加。有時甚至不讓阿X外出,減少他與其他成員的接觸。阿X起初對父母的反應相當不解,認為自己只是想幫助社區,因此便與父母協定這個學期成績須達標,才可留在關注組。不過最後成績着實有所下滑,因此阿X便妥協,決定退出關注組。

關注組的成員不單要面對來自父母的阻力,更要面對來自街坊街里的批評。阿X憶起當日設街站,反對嘉湖海逸酒店改建成屏風樓,有家長帶着小朋友走到街站前,跟他們説:「你們年紀這麼小,在搞甚麼,花點心機讀書啦!」因為忙於收集簽名,所以阿X沒有與她繼續爭辯:「當時其實想跟她説,我們小朋友都可以討論社區那些(事務)。」不過亦有天水圍街坊相當支持關注組的活動,除了不時捐贈口罩予他們派發,更曾寄送一大箱零食予關注組成員以示支持。

年紀小小投身社區工作,自然引起不少媒體、網民關注,除了一些支持、鼓勵的說話,也有很多人批評他們「乳臭未乾學人搞政治」、「年紀小不懂得判斷是非」。對於小朋友該如何參與社區事務,阿X認為巡區、派口罩這些活動也算簡單,小朋友都可以做,亦指:「因為小朋友與大人的角度或者觀點未必一樣,所以我覺得(小朋友的聲音)都幾重要。小朋友如果去理時事、政治、巡區,其實是可以的,因為我們都有自己的想法。」

阿X(右)因家人反對他露臉,所有公開的相片皆遮蓋樣貌以隱藏身份。(受訪者提供)

「唔好搞咁多事」? 兒童組織:小朋友有權且能從中學習

香港兒童權利委員會執行幹事黃惠玉表示,近年香港愈來愈多非牟利機構鼓勵兒童參與社區事務,而社區參與是兒童權利的一種,但校園內依然欠缺相關的教育。她指出,現時只有小學常識科和中學通識科提及兒童權利,不過同學一般都反映學校沒怎麼教,經常去到這部分就跳過:「小朋友懂得自己出來(舉辦社區活動)是清泉來的。」對於小朋友的社區參與,黃認為外界的看法兩極,一方面有人支持他們發聲,一方面有人批評指「小朋友不要説這麼多。」然而,根據香港也有簽署的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兒童擁有「自由發表言論」和「參加團體組織」的權利,有權就關心的事務發聲。黃補充,關心社區事務是一個起步點,日後會發展到關心社會、政策的層面,對個人成長也有正面影響,能夠學會如何表達意見和感受:「如果習慣了表達,其實他們用的方法不會那麼激烈,他們會覺得『我有權説,我有能力説』,所以會循序漸進,可以好有建設性的(去表達)。」

黃惠玉指香港欠系統化課程教導小童權利,大多依靠民間團體合作推廣。 (葉祉庭攝)
2019年3月香港學生響應全球罷課行動「Fridays for future」,促請各國政府面對氣候問題。(受訪者提供)

若果子女主動表示想參與社區事務,黃惠玉認為家長可以放手讓他們去嘗試,但就要確保他們的安全。去年三月,不少學生響應瑞典環保少女Greta Thunberg的號召,參加「Fridays for future」的罷課行動,要求政府處理氣候問題,到中環遮打花園出席集會。當時黃亦有到現場觀察,發現整個集會沒有成人主持,只有幾個統籌活動的中學生傳遞咪高峰讓其他年紀較小的學生發言。家長站在後方觀看,亦幫忙留意遊行時沿路狀況,確保他們安全。做了有關兒童權利的工作多年,黃認為小朋友接觸社會事務完全沒有難度,重點是成人有沒有充足的準備去聆聽他們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