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遊樂場默默變妝 共融是主調

遊樂場
屯門共融遊樂場設計有關顧不同需要的兒童,例如設施之間以斜道接駁,讓輪椅可以遊走於設施之間。(陳子昕攝)

提起香港的遊樂場,你腦海中浮現出什麼印象?七八十年代缺乏安全保障的幾米高滑梯,圓球形攀爬架?近年色彩繽紛但一式一樣的塑膠製組合式遊具?還是嶄新設計,有嬉水設施,兼有可與輪椅人士一同玩的氹氹轉?香港最早期的兒童遊樂場出現於1929年,發展近百年,遊樂場的遊戲地景與當中的設施多年來不斷演變。

近年興建的遊樂場開始加入共融和公眾參與元素,嘗試改變遊樂場在城市中的定位和形象。不同年代的遊樂場重視的價值,都在影響其面貌和用家的遊樂體驗。

記者|陳慧桐 編輯|陳子昕 攝影|陳慧桐 陳子昕

今年8月開幕的茶果嶺海濱公園(下稱海濱公園)地點雖然偏僻,毗鄰觀塘渡輪碼頭,但小朋友的歡笑聲卻讓觀塘的這一隅熱鬧起來。海濱公園佔地1.8公頃,由園景平台和海濱空間組成。

一踏進海濱公園便看到高八米的「親樹平台」。小朋友們需手腳並用,爬上繩網陣的頂點,再從鐵滑梯滑下來。甫滑到地面,他們都不約而同立即爬上滑梯再玩;「親樹平台」旁邊是「親水花園」,內有多塊噴泉石,按下按鈕噴泉石便會噴水。

穿過彩虹隧道,到達園景平台的另一部分,這區域由另外四個主題區域組成,以天空、大地、陽光、空氣元素為中心,設有適合兩歲以下幼童玩樂的小樹屋、適合輪椅人士使用的「氹氹轉」、適合感官處理障礙者的「嬰兒車式」韆鞦等設施。

育有一子一女的Wing 認為海濱公園有較多歷奇元素,例如攀岩陣和繩網陣,相對有挑戰性,而且大人都能一同參與。相比一般一式一樣的遊樂場,茶果嶺海濱公園的設施及環境規劃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茶果嶺海濱公園是近年新一批的香港遊樂場,強調加入共融設施及在規劃上加入公眾的參與。海濱公園的「親樹平台」、滑梯大道和迷宮便是參考觀塘堅樂第二小學的學生提議而建的設施。

茶果嶺海濱公園
茶果嶺海濱公園
茶果嶺海濱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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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瑟縮一角的設施 到社會必需品

現時康文署管理和保養維修705個遊樂場,遊樂場多數由組合式設施(Multi-play)組成,即是從外國進口的預製設施,一個組合預設多種用途,大多是紅、黃、藍、綠色,並通過安全認證。遊樂場設施的目標使用者區分為兩個年齡層:3至5歲和5至12歲,這有助康文署管理和提升場地安全。

香港於20世紀初開始興建兒童遊樂場(children’s playground),目的在於讓兒童在安全的場所遊玩,以及鼓勵青少年以正當方式消磨時間,減少街童流連的情況。遊樂場研究者樊樂怡留意到,遊樂場發展早期,沒有任何園景設計。例如在1934年落成的修頓遊樂場,「遊樂設施塞在一個角落裡,其他部分是一大片空地」,如作足球賽事、運動會、夜市等用途。

直到1960年代,遊樂場開始由社會福利設施演變成社會必需品。香港經濟發展迅速,兒童人口急增。政府在香港各區增加休憩設施,六年間公園的數量上升三倍至1966年的108個。當時的公園設施大多是功能主導,多是在光禿禿的水泥地上安裝鞦韆、滑梯、氹氹轉等,由金屬鋼具等耐用物料組成的標準設施。

屋邨遊樂場
徙置區遊樂場
愛民邨遊樂場
屯門區遊樂場
Ps_UBeat_政府檔案處圖片_168_當年今日_遊樂場_1964屋邨遊樂場
Ps_UBeat_政府檔案處圖片_168_當年今日_遊樂場_1965徒置區遊樂場
Ps_UBeat_政府檔案處圖片_168_當年今日_遊樂場_1976愛民邨遊樂場
Ps_UBeat_政府檔案處圖片_168_當年今日_遊樂場_1984屯門區遊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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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障礙遊樂場的誕生

1980年代起,社會開始重視遊樂場的安全。樊樂怡指,與其花時間設計遊具,再額外花資源處理安全認證,香港遊樂場管理者選擇較符合成本效益的方法——進口附帶安全認證的、一式一樣的組合式遊樂場設備。遊樂場管理者也在此時提高對場地安全的要求,市政局開始分批為轄下遊樂場加裝橡膠安全地氈。而這個遊樂場面貌維持至近年。

同時,香港在1980年代開始關注無障礙遊樂空間,一般的遊樂場卻沒有考慮不同能力和身體狀況的用家。京士柏公園的兒童遊樂場是當時香港首個通達(accessible)遊樂場。遊樂場兩個區域以平緩的斜度連接,設有感觸牆、半抽象的火箭隧道等方便輪椅人士使用的設施。自京士柏遊樂場後,香港遊樂場管理者逐漸為遊樂場添置組合式無障礙遊具。

然而樊樂怡認為,遊樂場管理者在京士柏公園後便沒有做推動遊樂場共融的工作,只是購買一些有共融元素的設施,例如不同形狀的玩樂板,讓有視力障礙的兒童觸摸、有轉換平台或斜道,讓使用輪椅的兒童可登上的設施等,

「這是一個購買回來的共融,不是有計劃地從空間上規劃。」

直至2018年,屯門共融遊樂場的落成,香港遊樂場的發展方向方有新突破。

遊樂場研究者樊樂怡
遊樂場研究者樊樂怡期望遊樂場可以成為大家一同經營的公共空間,亦希望遊樂場管理者能夠「多一點將遊樂場視作一個空間,而不是一個設施。」(陳子昕攝)

共融是主調    增加多感官元素

「共融」元素是近年遊樂場設計師的重要考慮。共融的遊樂環境即不同年齡、不同能力,包括幼兒、小學生、青少年、身體殘障或其他特殊需要的兒童均可自由享用各式遊樂設施。樊樂怡指,香港遊樂場設計師開始有這方面的考慮,是因為世界大勢所趨,整個社會有意識增加公眾參與。關注兒童遊戲需要的機構也有推動,擔任建築署遊樂環境顧問的智樂兒童協會(下稱智樂),就屯門共融遊樂場的改建工程提供意見。

屯門共融遊樂場是香港第一個以無障礙為主題的兒童遊樂空間,讓不同身體狀況的兒童都能在同一個遊樂場玩樂。智樂兒童遊樂協會遊樂環境顧問袁漢昌研究香港遊樂場的設計逾20年,他憶述智樂在2009年進行遊樂場共融的研究調查時,有家長在新聞媒體分享她帶20多歲、有智力障礙的兒子去公眾遊樂場時遇到兩個障礙;遊樂設施不足——她的兒子需要玩『嬰兒車式』的韆鞦(即配有安全帶的韆鞦),但在她居住的地區沒有這款韆鞦,另外,兒子在排隊玩韆鞦的期間,其他兒童對他會有微言,甚至遇到歧視和欺凌的情況,指出當時的遊樂場沒有共融遊戲。

智樂兒童協會遊樂環境顧問袁漢昌
智樂兒童協會遊樂環境顧問袁漢昌認為公眾遊樂場最大的價值在於可以成為凝聚社區的公共空間。 (受訪者提供)

智樂其後探討遊樂場發展共融性的需要。2013年,智樂邀請海外專家和本地設計師參與訓練工作坊,並選址屯門公園遊樂場為藍本,舉辦「共融遊樂空間設計概念比賽」(比賽分為學生組及專業組),吸引當時剛畢業於香港大學園景學碩士、現為房屋署園境師的蘇浩龍參與專業組比賽。蘇浩龍留意到當時香港遊樂場較少考慮到殘障和傷健人士的需要,構思理想中的遊樂場時,加入了更多感官的元素,亦有考慮設施用料及遊樂場地勢,照顧不同能力兒童的需要,最後奪得專業組冠軍。最終,建築署分別採納學生組和專業組冠軍的設計概念,改建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

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
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
屯門共融遊樂場
屯門共融遊樂場
屯門共融遊樂場
屯門共融遊樂場
屯門公園遊樂場
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有其他遊樂場較少有的沙池(右下角)及高低起伏的地勢。(陳慧桐攝)
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未改建前的設施都是香港一般遊樂場所見、一式一樣的組合式遊具。(陳慧桐攝)
輪椅人士也可到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的氹氹轉遊玩。(陳子昕攝)
不同需要的兒童都能一同於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玩同一個「氹氹轉」。(陳慧桐攝)
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內設有感觸牆,感觸牆上不同部分由不同物料組成,讓小朋友可以認識各種物料觸感上的差異。(陳慧桐攝)
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未改建前的設施都是香港一般遊樂場所見、一式一樣的組合式遊具。(智樂兒童協會提供)
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未改建前的設施都是香港一般遊樂場所見、一式一樣的組合式遊具。(智樂兒童協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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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樂場內設有輪椅人士友善設施,例如專用的彈床及氹氹轉,讓輪椅人士都可以與其他使用者一同玩耍。記者到訪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其他兒童亦樂於與他們一同跳彈床及玩氹氹轉。除了輪椅人士友善設施,遊樂場的空間結構亦照顧輪椅人士的需要,設施之間的距離容許輪椅通過,感官地帶的樂器,如鐵造的鼓、鐵通造的琴之間,都有足夠空間讓輪椅停泊。

聽障人士需要配戴聽力強化器,而不鏽鋼會干擾強化器,令聽障人士產生耳鳴,為照顧他們的需要,蘇浩龍在不鏽鋼滑梯中加設金屬管道,可以減輕他們耳鳴的機會。視障人士在遊樂場的需要都常被忽略,蘇浩龍因此在公園中加設感觸牆(Textural Wall),感觸牆由屯門區的「小小遊樂場專員培育計劃」的17名兒童設計,含有轉盤、凹凸不平的半球體和馬賽克等材質,讓視障人士可以在感官上探索。

遊樂場在地勢上的設計,令不同年齡層的遊樂場使用者可以交流。由於不同年齡層的遊樂場使用者有不同的玩樂需要,因此一般遊樂場的空間規劃上,設計者會將不同年齡層的使用者分區,但這樣會減少他們的交流機會,而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地形高低起伏,令不同區域的使用者都可以看到對方,消除隔閡。

建築署園境師蘇浩龍
房屋署園境師蘇浩龍認為現在的遊樂場設計者保護意識高,但收窄小朋友自行探索的空間。(受訪者提供)

用家參與管理

屯門公園共融遊樂場落成後,政府在2019年施政報告中計劃在未來五年改造超過170個康文署轄下的遊樂場,並指出在改造過程中會持續增加社區參與,茶果嶺海濱公園便是計劃中其中一個新建的遊樂場。蘇浩龍坦言,由於設計師在設計共融公園時需要考慮較多因素,他提出的共融設施未能全面應用在所有遊樂場上,「輪椅人士使用的彈床,比一般用家使用的彈床大兩倍,需要較多空間擺放」。

不過他相信,香港要發展共融遊樂場並不是問題,只要相關部門願意花心思與時間設計。他強調面積細小的遊樂場都可以做到共融,例如感觸牆等不需很大的空間。當然設計上需要花上較多時間,但若園境師、遊具設計師及遊樂場設計師花心思設計,有不同需要的遊樂場使用者都可以找到他們的樂園。

樊樂怡支持香港遊樂場的新發展方向,她期望未來可以開放一些渠道給用家參與遊樂場的管理,讓遊樂場在興建後,保留一些空間讓它可以持續地有變化。她希望遊樂場成為一個大家可以一起經營的空間,她認為使用者亦應為遊樂場的管理負上一定責任,而不是單向的由管理者主宰遊樂場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