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馮建瑋 記者■何健豪 蔡尚熹











  社區重建,深水鶿O重點發展的舊區之一。
  早於2002年市建局首批重建項目中,深水鶞犖硉媯韝w「榜上有名」。五年飛逝,重建的步伐已經走遍深水鶠A單在此區的重建項目已有十個之多。
  昔日本土文化的溫床,今日眾人眼中的貧民窟,正在逐點消逝。一間七十年老字號、一個尼泊爾移民、一家老夫少妻幼子,三種截然不同背景的深水鶪H和事,同在重建的洪流下訴說他們的故事。
劉成和
酒醋醬油園


七十年老字號遷入深水鶪G十年
十字街頭
  海壇街街尾,商鋪已重門深鎖,鐵閘上都被貼上政府官地的告示:「不得闖進,如違送官究治」。有七十年歷史的「劉成和酒醋醬園」則屬於依舊營業的極小數,附近十室九空,只有三間車房仍未遷出。
  二十年來,深水鶧洈漱H物變遷幾翻新,「劉成和」卻始終如一:裝修、格局、「與人方便,決不起價」的態度依舊,直至重建浪潮來到海壇街。去年年底,東主梁志傑收到政府通知:「劉成和」屬市建局「海壇街重建項目」的範圍之內,必須立即撤出。他不滿房協提出的賠償,所以決定繼續開門營業。(梁先生簽了保密協議,不能公開賠償金額。)
  自深水鶡U個重建項目相繼落實後,街坊陸續遷出,人流減半,「劉成和」生意少了四成。批發的生意額也因為重建大受影響:同區合作多年的茶樓相繼結業,他區食肆又因為「劉成和」前景未明,訂貨數量大減。由於現時市建局隨時收樓封鋪,而醬油加工過程需時半年,故此鋪位後半部分的加工工場已完全停工,原料停止輸入,員工已被遣散。堅守七十年老號的,只剩下梁先生及「兩朝元老」周伯。

梁先生說舊式醬油的特色貴在自然,沒有新式醬油的味精及防腐劑(何健豪攝)











三代家業
  「劉成和」的第一任老闆是梁先生的公公,接著由梁先生的父親繼承至七十歲退休,再傳給梁先生,已是三代的生意。梁先生接手打理生意,至今近三十年。與他共事多年的,是一位七十五的周伯。他在「劉成和」工作逾四十年,自言與梁老父「拍住上」,合作無間。看著少東出世、長大、承繼業務,「劉成和」從旺角打響名堂,二十年前搬到深水鶠A現在業主收樓,結業在即,周伯百般滋味在心頭。他憶述舊日風光,說「劉成和」在六七十年代無人不曉。他主職加工工作,朝九晚七,甚至要在店內睡覺,笑言:「那段日子,對醬油的時間比對老婆還要多呢!」
  「劉成和」佔地一千呎,前部分是擺賣各式醬油的貨架,後部分為加工工場。梁先生說,現時鋪租為每月一萬二千元,在其他地方難以找到相類似格局的店鋪;同區最可能租的店鋪,面積只及現鋪一半,月租卻要二萬元。
留不下,搬走難。梁先生說,結業或搬遷都是可能的選擇,但要待市建局提出合理的賠償才作決定。

老字號的明天
  現存舊式醬油店鋪數量少,較出名的只有九龍醬園和八珍。面對新式製油技術的發展,舊式製油師傅年紀老邁,缺乏新血加入,「劉成和」的可能結業,似乎象徵民間的醬油製作──梁先生口中的「夕陽行業」──要再進一步走向黑暗。
  面對結業與否的選擇題,梁先生顯得心情矛盾,說「不知做不做下去好」。七十年的老字號、橫跨三代的薪火相傳,還有老父的心血,與街坊的多年情,歷史的包袱沉重得叫梁先生捨不得拆下「劉成和」的招牌。
  重建巨輪,避無可避,「劉成和」結業與否,梁先生仍站在十字街頭。
黃伯

七十四歲
家住深水鶖壇街五年
不能承受的重擔
  在海壇街,一個月租二千元,面積二百呎的單位內,住著七十四歲的租客黃先生、四十五歲的黃太及其四歲的女兒。
  去年二月,市建局宣布海壇街重建項目開始,此項目經不同政府部門審批,預計兩年後市建局就會正式收樓。黃先生居住的大廈屬於這個項目範圍內,所以兩年內便要搬走。禍不單行,至十二月,黃先生收到業主收樓的通知信,要求黃氏今年三月前遷離,否則加租一倍。業主收樓在即,黃先生有兩個選擇:留下來,交四千元月租,但多住兩年便要搬;走出去,另找容身之所。
  黃先生年紀老邁,失去工作能力;黃太因為耳水不平衡,經常暈眩,長期要在家休息,甚至要放棄元朗一份收入較高的工作,只能間中在附近大排檔打散工,每月約有三百多元收入。四千元的月租,對黃家來說,是不能承受的重擔。一家三口靠每月近七千元的綜援過活,扣除原來二千元房租、千多元幼稚園學費、水電費、奶粉錢,黃家每月剩三千元作伙食之用,平均每日只有一百元可用。若房租倍增至四千元,黃氏日常生活更為捉襟見肘。

看不到無線的電視機
  看電視可算是香港人生活一部分,但對於黃家而言,就算收看無線或亞視的節目也非必然。因為電視機的天線出現問題,黃先生負擔不起幾百元的維修費,所以一年來黃家都沒看過電視節目。電視機唯一的功用,竟是用來播放卡通VCD。這是女兒唯一的娛樂。黃先生逐一指著家中的電器說:「電視機、雪櫃、VCD機、卡通VCD、電飯煲都是阿姨帶來的。」黃先生口中的「阿姨」,就是黃太的姐姐。她不時從大陸帶來生活必需品,甚至豆豉、鹹魚等食物,接濟黃氏一家。
  妻子上年年底從大陸來港,生活反比以往差,黃先生又要靠妻子的家人接濟,面對收樓「大限」將至,他表示自己「很沒用」,言談間甚至表達尋死的想法:「沒甚麼心神做人」。

何處是吾家?
  留下難,離去亦難。社工曾為他們物色單位,但以現時的市道,二千元月租,可租的地方便只有一個房一張床,連桌子也放不下。「四歲的女兒又何來地方讀書?」黃先生說。「如果不是老婆仔女,我可以啎挩籇!」但因為顧及妻子及女兒,黃先生始終要另覓落腳點。
  同區建築面積相若的單位,月租要三千多元,佔黃氏的月入一半。公屋申請表格已遞上超過兩年,但仍未獲批「上樓」。黃先生曾請求不少區議員去信房屋委員會跟進「上樓」事宜,得到的回覆是「個案仍在處理中」。

LIMBU

三十五歲
雜貨鋪老闆
在深水鼰g營七年
尼泊爾移民的重建故事
  踏進Limbu的店鋪,陣陣香料的氣味撲鼻而來。Limbu是尼泊爾人,二十四歲來港,至今十一年。
  這間位於興華街的店鋪主要售賣香料、烈酒、尼泊爾VCD和錄音帶。這堿OLimbu經營了七年的雜貨鋪,也是深水鶧洃T十多戶尼泊爾人的聚腳地。Limbu說,每天都會有同鄉在店內聊天談近況。每逢尼泊爾的節慶,他們更會在店內播音樂、跳舞、燒烤。

七年街坊情
  光顧Limbu的除了尼泊爾人外,還有香港客人。經營七年,令Limbu結識了一群「街坊」。在Limbu口中,「街坊」二字是以不純正的廣東話讀出來的。對於略聽得懂中文的Limbu來說,深水鶧洈熊顜{就是他離鄉別井,除了妻子女兒以外最親的人。不是每個街坊都懂英語,Limbu就以身體語言與他們溝通。畢竟七年來近乎日日碰面,一舉手一投足便能突破語言的隔膜。
  一月底,Limbu正式收到通知,店鋪已被政府以《土地收回條例》收回。至今仍未遷出,是因為他不滿意賠償金額。要另覓新鋪,他的選擇也只限於深水鶧洁CLimbu認為佐敦、油尖旺區的同類商鋪林立,他在深水鶧洏H外將難以立足,只有在此區才能做獨市生意,找到生計。
  生計以外,叫Limbu最不捨得的,就是他口中的「街坊」:「搬走以後,可能我今生都不會再見到他們。」市區重建,舊樓被拆,固有的社區網絡也一併被毀滅。
深水鶩垂
逼使三個故事的人走到人生的交叉點。在他們面對抉擇,猶豫不決之際,社區重建的版圖,已經悄悄地擴展至廣大市民的身邊。
  學聯社會運動資源中心的謝柏齊解釋,舊區街坊會利用社區網絡解決生活問題。現在的新市鎮如屯門和天水圍經常出現社區問題,就是因為新社區的設計只將一大堆居民放在一起,缺乏社區網絡。
  在發展舊區的前提下如何保留地方文化,與時並進之時又能保存社區網絡,將會是政府和市民共同面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