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 者 □ 陳 韻 雯 / 李 曉 恩 / 李 璧 君    編 輯 □ 楊 月 芬 / 許 瓊 琳

責 任 誰 當 ？

在 「 六 四 」 期 間 任 香 港 《 文 匯 報 》 駐 北 京 辦 事 處 主 任 的 劉 銳 紹 形 容 ， 當 時 廣 場 上 瀰 漫 著 革 命 浪 漫 主 義 ， 學 生 們 絕 食 、 絕 飲 、 寫 遺 書 ， 均 可 見 學 生 的 堅 持 ， 覺 得 妥 協 是 懦 弱 的 表 現 。

「 學 生 與 官 方 在 整 件 事 上 確 實 存 在 誤 會 。 」 劉 銳 紹 說 ， 當 時 學 生 堅 持 政 府 要 收 回 「 四 二 六 反 革 命 社 論 」 並 答 應 人 民 對 民 主 自 由 的 訴 求 ； 但 政 府 認 為 與 學 生 展 開 對 話 ， 並 向 全 國 現 場 直 播 ， 已 是 作 出 了 讓 步 。 雙 方 都 堅 持 自 己 的 立 場 ， 但 又 沒 有 掌 握 政 治 技 巧 ， 才 成 為 事 件 的 導 火 線 。

劉 銳 紹 認 為 ， 官 方 只 強 調 自 己 的 被 動 性 ， 天 安 門 廣 場 上 沒 有 傷 亡 ， 這 不 過 是 廣 場 外 的 軍 民 衝 突 ， 而 軍 警 在 混 亂 下 才 開 槍 鎮 壓 ─ ─ 然 而 整 件 事 的 責 任 是 政 府 是 否 要 用 武 力 ， 來 對 付 手 無 寸 鐵 的 人 民 。

香 港 理 工 大 學 中 國 商 業 中 心 總 幹 事 陳 文 鴻 則 反 駁 說 ， 在 面 對 暴 亂 時 ， 政 府 採 取 鎮 壓 措 施 是 可 以 理 解 的 ， 這 是 應 變 。 他 說 ， 學 運 開 始 不 久 ， 政 府 已 下 戒 嚴 令 ， 驅 散 廣 場 上 集 結 的 民 眾 ， 只 是 民 眾 不 理 會 ； 政 府 要 維 護 法 律 完 整 ， 而 軍 隊 因 為 與 民 眾 發 生 衝 突 和 打 鬥 ， 為 了 控 制 場 面 ， 軍 隊 才 在 混 亂 中 開 槍 ， 導 致 人 命 傷 亡 。

陳 文 鴻 強 調 ， 政 府 並 非 蓄 意 屠 殺 人 民 ， 這 絕 對 是 個 「 悲 劇 」 和 「 誤 會 」 ， 所 追 究 的 是 「 誰 下 令 向 人 民 開 槍 」 的 責 任 ─ ─ 誰 人 命 令 開 槍 ， 然 後 將 有 關 人 等 依 法 治 罪 。

政 治 鬥 爭

至 於 造 成 這 場 大 規 模 學 生 運 動 的 原 因 ， 劉 銳 紹 認 為 主 要 是 民 眾 積 怨 所 致 的 。 當 時 被 視 為 較 開 明 的 前 中 共 總 書 記 胡 耀 邦 逝 世 ， 加 上 中 國 經 濟 發 展 停 滯 、 官 僚 貪 污 嚴 重 ， 使 北 京 的 大 專 學 生 和 知 識 分 子 ， 由 悼 念 胡 耀 邦 ， 演 變 成 學 運 。

陳 文 鴻 卻 表 示 ： 「 當 時 的 學 運 是 很 複 雜 的 ， 政 府 考 慮 的 除 了 學 生 運 動 ， 還 有 內 部 的 權 力 鬥 爭 ─ ─ 於 是 鎮 壓 就 更 嚴 厲 。 前 中 共 黨 總 書 記 趙 紫 陽 在 八 八 年 開 始 失 勢 ， 希 望 藉 學 運 拉 攏 支 持 ， 而 以 鄧 小 平 為 首 的 領 導 層 ， 便 採 取 鎮 壓 行 動 。 」 他 認 為 「 鎮 壓 的 不 是 民 間 的 異 見 分 子 ， 而 是 政 治 的 異 見 分 子 」 。

香 港 浸 會 大 學 社 會 學 系 助 理 教 授 陸 德 泉 也 同 意 學 運 雖 然 是 學 生 與 人 民 自 發 地 參 與 ， 但 在 運 動 的 過 程 中 ， 以 趙 紫 陽 為 首 的 改 革 派 ， 確 是 希 望 藉 安 撫 學 生 ， 而 擴 闊 聯 盟 。 「 假 如 趙 紫 陽 成 功 拉 攏 學 生 ， 建 立 了 權 力 基 礎 。 他 會 否 像 鄧 小 平 在 七 六 年 天 安 門 事 件 一 樣 ， 靠 學 生 支 持 上 台 後 ， 又 打 擊 他 們 的 分 裂 聲 音 呢 ？ 」 陸 德 泉 質 疑 道 。

平 反 何 價 ？

要 求 平 反 「 六 四 事 件 」 的 聲 音 已 縈 繞 了 十 個 年 頭 。 但 今 年 四 月 中 國 總 理 朱 鎔 基 訪 美 時 ， 就 盡 量 避 談 「 六 四 事 件 」 。 朱 總 理 只 稱 它 為 一 場 八 九 年 的 政 治 風 波 。

對 於 平 反 「 六 四 」 ， 陸 德 泉 認 為 意 義 重 大 ： 「 人 民 終 於 能 表 達 自 己 的 聲 音 ， 不 過 ， 我 們 不 要 只 滿 足 於 『 平 反 六 四 』 這 個 層 面 ， 這 可 能 只 是 政 府 的 懷 柔 政 策 ； 更 重 要 的 是 在 平 反 後 ， 落 實 民 主 的 步 伐 。 」

中 國 民 主 前 途

前 看 中 國 的 民 主 路 程 ， 陸 德 泉 相 信 ， 香 港 在 推 動 中 國 民 主 運 動 中 擔 當 著 重 要 的 角 色 ─ ─ 海 外 的 民 主 運 動 受 制 於 外 國 政 府 ， 而 香 港 可 以 建 立 了 解 祖 國 的 渠 道 ， 協 助 國 內 基 層 表 達 意 見 。 他 坦 言 ： 「 將 民 主 看 成 『 讓 基 層 市 民 發 出 自 己 的 聲 音 』 ， 這 比 抽 象 地 談 自 由 民 主 理 論 更 重 要 ！ 」

至 於 海 外 民 運 人 士 的 角 色 ， 陳 文 鴻 則 認 為 實 在 難 有 作 為 ： 「 民 運 分 子 出 國 便 是 自 我 毀 滅 ─ ─ 他 們 彼 此 爭 執 ， 為 利 益 而 衝 突 。 他 們 是 否 真 的 為 民 主 ？ 」

香 港 中 文 大 學 歷 史 系 教 授 梁 元 生 則 認 為 ： 「 不 能 太 苛 責 海 外 民 運 人 士 ， 他 們 為 求 謀 生 ， 放 棄 了 若 干 程 度 上 的 民 主 理 想 ， 是 可 以 理 解 。 」

但 他 也 說 現 在 的 海 外 民 主 運 動 確 實 失 去 目 標 和 方 向 ， 而 內 部 爭 執 ， 也 影 響 了 海 外 民 運 人 士 的 公 信 力 ， 減 輕 了 海 外 民 運 的 力 量 。

不 過 ， 陸 德 泉 則 認 為 ， 民 主 運 動 不 一 定 要 有 統 一 的 陣 線 。 中 國 民 主 進 程 也 可 以 包 容 不 同 的 意 見 ， 不 應 硬 把 民 運 看 成 要 和 諧 統 一 。

此 外 ， 他 認 為 魏 京 生 與 王 希 哲 之 間 的 紛 爭 ， 只 是 香 港 傳 媒 突 顯 民 運 人 士 為 利 益 而 爭 拗 ， 卻 非 事 實 的 全 部 。

「 中 國 近 年 已 走 向 多 元 化 經 濟 改 革 ， 人 民 不 再 依 靠 單 位 和 政 府 ， 思 想 比 從 前 更 成 熟 和 獨 立 ； 而 政 府 也 肯 聽 取 民 意 ， 接 受 批 評 。 」 陳 文 鴻 認 為 ， 中 國 的 民 主 是 會 進 步 的 。 ■

回 想 「 六 四 事 件 」 ， 當 時 我 們 還 是 小 學 生 ， 雖 曾 在 老 師 帶 領 下 為 死 傷 者 默 哀 ， 但 仍 是 遙 遠 而 陌 生 的 事 情 。 然 而 ， 對 於 當 年 曾 熱 烈 地 參 與 過 這 場 運 動 的 人 ， 經 過 時 間 的 洗 禮 後 ─ ─ 也 都 激 情 不 再 。 因 此 ， 要 追 溯 他 們 十 年 間 心 路 歷 程 的 變 化 實 不 容 易 。

採 訪 過 程 中 ， 我 們 無 可 避 免 地 陷 入 「 羅 生 門 」 的 境 地 。 因 為 歷 史 的 真 相 並 非 能 以 零 碎 的 資 料 、 文 獻 及 受 訪 者 的 片 言 隻 語 所 能 重 組 及 編 寫 。 各 人 的 詮 釋 皆 不 同 ， 有 人 說 「 六 四 」 是 一 場 「 屠 殺 」 、 又 有 人 說 是 一 場 「 風 波 」 。 當 中 除 了 是 學 生 運 動 ， 還 涉 及 中 共 高 層 的 權 力 鬥 爭 ； 誰 是 誰 非 ， 又 有 誰 可 下 判 斷 ？

今 次 的 報 道 訪 問 了 不 同 類 型 的 人 。 他 們 每 人 都 在 某 一 時 空 出 現 在 某 一 個 地 方 ─ ─ 擔 當 著 不 同 的 角 色 。 我 們 看 到 知 識 分 子 的 無 奈 ， 盧 四 清 的 經 歷 不 禁 令 人 想 起 在 中 國 歷 史 上 ， 知 識 分 子 的 命 運 。 沒 有 華 麗 詞 藻 的 黎 佩 兒 ， 只 是 淡 淡 地 述 說 當 年 的 一 切 ， 然 而 ， 在 淡 然 的 背 後 ， 是 記 者 的 堅 持 。 李 蘭 菊 ， 當 談 及 當 年 所 發 生 的 一 切 ， 她 仍 然 飲 泣 ， 依 然 激 動 。

原 來 ， 人 是 不 能 完 全 忘 記 過 去 。 一 件 刻 骨 銘 心 的 事 情 足 以 影 響 人 的 一 生 ， 一 個 承 諾 也 促 使 人 們 堅 持 下 去 。

整 個 資 料 搜 集 及 採 訪 的 過 程 是 一 個 自 我 成 長 的 經 驗 ， 也 令 我 們 體 會 到 人 性 的 軟 弱 及 堅 持 ， 這 些 回 憶 都 是 難 忘 的 、 美 好 的 。 我 們 衷 心 希 望 讀 者 能 從 這 篇 報 道 中 ， 加 深 對 「 六 四 」 的 了 解 ， 並 細 味 他 們 十 年 的 人 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