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 者 □ 陳 韻 雯 / 李 曉 恩 / 李 璧 君    編 輯 □ 楊 月 芬 / 許 瓊 琳

縱 使 悲 痛 、 震 撼 ， 走 在 前 線 的 新 聞 工 作 者 仍 要 四 出 奔 走 、 揮 筆 疾 書 ， 記 下 事 件 的 真 相 。

「 心 在 那 裏 ， 所 以 想 回 去 。 」 道 出 了 黎 佩 兒 對 中 國 的 情 懷 。

黎 佩 兒 本 是 《 南 華 早 報 》 中 國 版 記 者 ， 在 八 九 年 四 月 採 訪 完 人 大 政 協 會 議 後 ， 報 館 派 兩 個 外 國 記 者 負 責 駐 京 採 訪 的 工 作 ， 然 而 她 希 望 跟 進 事 態 發 展 ， 因 此 辭 去 了 《 南 華 早 報 》 的 職 務 ， 留 在 北 京 。 後 來 ， 黎 佩 兒 接 受 了 新 加 坡 《 聯 合 早 報 》 邀 請 ， 成 為 該 報 的 駐 京 特 派 員 。 作 為 前 線 的 新 聞 工 作 者 ， 她 受 到 的 衝 擊 實 不 足 為 外 人 道 。

死 亡 　 震 憾 了 我

在 當 時 的 天 安 門 進 行 採 訪 ， 黎 佩 兒 常 常 提 醒 自 己 要 客 觀 報 道 。 不 過 正 如 她 所 說 ， 當 看 到 開 槍 、 死 亡 、 流 血 時 ， 任 何 人 都 會 難 過 ： 「 我 們 都 覺 得 很 難 過 和 辛 苦 ， 還 要 不 斷 地 寫 稿 ， 拿 筆 的 手 還 是 顫 抖 的 。 」 「

幸 好 我 不 用 做 直 播 節 目 ， 不 需 說 話 。 若 你 坐 在 電 視 機 旁 都 感 受 到 震 撼 、 悲 憤 ， 相 信 你 也 能 想 像 當 我 們 嗅 到 血 腥 味 、 看 到 樹 上 的 血 跡 … … 看 到 有 人 背 部 被 開 了 個 大 窿 時 的 感 受 。 」 黎 佩 兒 回 憶 道 。

身 為 香 港 記 者 ， 在 「 六 四 」 這 個 敏 感 時 刻 採 訪 ， 難 免 會 被 監 視 、 竊 聽 ， 無 論 監 視 程 度 有 多 大 ， 但 這 對 黎 佩 兒 是 沒 有 分 別 的 ： 「 我 相 信 當 時 所 有 記 者 都 只 想 著 採 訪 ， 把 消 息 發 放 ， 沒 有 考 慮 會 否 被 人 跟 蹤 、 監 視 。 」

　 雖 然 黎 佩 兒 是 最 後 一 批 記 者 返 港 ， 但 直 至 今 天 ， 她 都 覺 得 自 己 應 該 留 下 ─ ─ 縱 然 留 下 也 未 必 能 做 到 甚 麼 ： 「 我 覺 得 很 後 悔 ， 因 為 我 的 工 作 還 未 完 結 。 不 過 ， 在 這 混 亂 的 時 候 ， 支 援 是 很 重 要 的 ， 一 方 面 要 找 地 方 安 頓 ， 另 一 方 面 又 要 有 機 構 支 持 ， 一 個 人 留 下 來 ， 根 本 毫 無 用 處 。 」 未 能 留 下 始 終 是 黎 佩 兒 的 一 個 遺 憾 。

「 六 四 事 件 」 令 黎 佩 兒 有 另 一 番 體 會 ： 「 我 這 時 才 知 道 甚 麼 叫 勇 氣 ， 人 民 可 以 站 在 坦 克 車 前 ， 阻 擋 它 前 進 ； 即 使 軍 隊 在 開 槍 ， 他 們 仍 無 懼 地 迎 上 去 ， 搶 救 死 傷 者 。 」

九 零 年 重 回 故 地 ， 黎 佩 兒 那 時 的 心 情 就 像 水 災 後 重 臨 舊 地 一 樣 。 「 官 方 安 排 的 採 訪 當 然 可 以 去 ， 但 找 朋 友 就 不 大 方 便 了 ； 因 為 這 件 事 的 牽 涉 面 實 在 很 廣 ， 很 多 人 先 後 被 審 查 、 問 話 、 撤 職 ， 甚 至 坐 牢 。 我 是 香 港 人 ， 且 是 個 記 者 ， 我 找 國 內 的 朋 友 ， 會 加 重 他 們 的 負 擔 。 」

記 者 　 不 要 沉 默

看 見 死 難 者 家 屬 每 年 都 寫 信 、 請 願 ， 要 求 政 府 承 認 責 任 ， 但 卻 從 來 沒 有 人 理 會 他 們 ： 「 我 覺 得 他 們 很 悲 悽 ， 他 們 所 要 求 的 ， 只 是 要 政 府 說 一 句 公 道 話 ， 查 一 查 他 們 的 親 人 是 怎 樣 死 去 的 ， 但 報 紙 不 報 道 、 人 大 代 表 不 提 出 ， 他 們 又 能 怎 樣 ？ 十 年 前 ， 報 章 用 十 版 報 道 「 六 四 事 件 」 ， 但 現 在 關 於 十 幾 個 死 難 者 家 屬 聯 署 寫 信 的 消 息 卻 沒 有 報 道 。 」

黎 佩 兒 更 指 出 傳 媒 的 責 任 不 是 政 府 要 報 甚 麼 就 報 甚 麼 ， 而 是 要 揭 露 不 合 理 的 事 情 ： 「 只 要 有 報 章 依 然 肯 刊 登 這 些 消 息 ， 電 台 仍 然 提 到 這 件 事 ， 那 怕 只 有 一 兩 句 ！ 若 果 連 一 段 報 道 都 沒 有 ， 那 些 死 者 家 屬 的 訴 求 就 會 長 埋 地 下 了 ！ 」

港 人 　 我 欣 賞 你

黎 佩 兒 表 示 如 果 她 在 香 港 ， 每 年 都 會 參 加 「 六 四 」 燭 光 晚 會 ： 「 有 時 去 收 集 資 料 、 寫 新 聞 稿 ； 如 果 不 用 工 作 ， 我 會 去 坐 坐 、 看 看 ， 感 受 一 下 那 裏 的 氣 氛 。 」

雖 然 參 與 燭 光 晚 會 的 人 愈 來 愈 少 ， 但 黎 佩 兒 相 信 香 港 人 沒 有 淡 忘 這 件 事 ： 「 事 隔 這 麼 多 年 ， 每 年 仍 有 幾 萬 人 參 加 集 會 ， 實 在 難 得 。 只 要 你 親 身 去 看 看 ， 就 會 發 覺 他 們 大 部 分 都 是 自 發 參 與 的 ， 有 下 班 拿 著 公 事 包 的 人 、 有 拖 著 小 孩 的 婦 女 … … ， 多 年 來 都 沒 有 變 過 。 」 黎 佩 兒 更 用 「 可 愛 」 來 形 容 香 港 人 ： 「 當 全 世 界 都 不 再 做 這 傻 舉 動 時 ， 香 港 人 依 然 堅 持 ， 這 個 姿 態 是 很 重 要 的 。 」

在 這 十 年 間 ， 黎 佩 兒 對 「 六 四 事 件 」 的 看 法 從 來 不 曾 改 變 ： 「 這 是 一 個 超 過 一 百 萬 中 國 人 參 與 的 運 動 。 學 生 的 表 現 幼 稚 也 好 、 純 真 也 好 ， 最 基 本 的 是 人 民 有 共 同 的 願 望 ： 反 貪 污 、 反 腐 敗 ， 以 及 表 達 他 們 的 不 滿 。 」 她 強 調 ： 「 開 槍 打 死 人 的 責 任 一 定 是 在 政 府 。 」

至 於 海 外 民 運 人 士 常 被 批 評 表 現 欠 佳 ， 黎 佩 兒 認 為 他 們 只 是 在 某 一 個 時 空 扮 演 某 一 個 角 色 ， 「 這 不 代 表 他 們 要 永 遠 做 下 去 。 況 且 他 們 離 開 了 中 國 ， 便 很 難 發 揮 力 量 。 歷 史 證 明 ， 成 功 的 運 動 要 在 自 己 的 土 地 扎 根 ， 得 到 當 地 人 支 持 ， 因 此 ， 我 不 會 對 他 們 寄 予 特 別 的 期 望 。 」

期 待 　 仍 有 聲 音 黎 佩 兒 相 信 大 部 分 人 都 在 等 待 一 個 結 論 ： 中 國 政 府 願 意 承 擔 責 任 ， 檢 討 當 時 的 做 法 。 而 身 為 新 聞 工 作 者 ， 只 有 繼 續 堅 持 表 達 不 同 的 聲 音 ， 死 傷 者 家 屬 的 訴 求 才 能 傳 達 開 去 ， 這 件 事 才 不 會 被 遺 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