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實與虛幻間說故事 VR電影在香港

靜影九龍(VR電影)的截圖,電影由VR電影導演Alexey Marfin執導
置身在一群舊唐樓之中,飛機在天台上空近距離飛過,引擎聲由右邊的遠方快速靠近,在VR裝置體驗時,使觀賞者不禁彎腰避開飛機。(設計圖片)

走進一個昏暗的房間,坐在一張沒有椅背的座位上,工作人員指導我戴上虛擬實境裝置(VR眼鏡)和耳機,頓時間,我到了另一個空間,一個沒有邊界的黑暗空間,等待作品開始⋯⋯在作品的世界中,環望四周時,我發現自己穿過時光隧道、看到一對同志戀人共舞、其中一人向我走近,感覺疑幻似真。

本年,香港導演執導的虛擬實境作品《無舞之間》入選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威尼斯沉浸式世界(Venice Immersive)」單元。早在五六年前,VR一度成為科技、娛樂界的熱話,風潮漸漸沉寂。近年疫情來襲,電影節、音樂會轉為網上進行,加上「元宇宙」概念席捲全球,VR再成為大眾話題,被視為是進入元宇宙的媒介。只需一部VR裝置、連接網絡並下載或串流VR作品、戴上裝置,即使足不出戶,亦能從VR中體驗沉浸式的娛樂享受。今日,VR如何成為一種嶄新的電影語言?

者|盛昀 編輯|冼穎琦 攝影|盛昀 冼穎琦

無舞之間劇照 ifva 曾翠珊導演執導
《無舞之間》中,主要劇情的畫面都是由天寶在攝影棚中拍攝,再通過後期製作,呈現二人共舞的畫面。(受訪者提供、IFVA攝)

何謂虛擬實境(Virtual Reality, VR)

  • 虛擬實境(Virtual Reality,下稱VR)是一個三維虛擬世界,通過頭戴式顯示器,觀賞者體驗身歷其境的感受。
  • 作品可由實時實景拍攝、3D建模、立體掃描等方式製成。
  • 除了電子遊戲,以虛擬實境敘事的作品種類多元,包括:紀錄片、動畫、戲劇、互動式的角色扮演體驗,亦可橫跨多個類別。

《無舞之間》 用空間講述故事

在今年的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威尼斯沉浸式世界」單元中,導演曾翠珊和獨立短片及影像媒體節(IFVA)共同製作的《無舞之間》,成為本港第一部入選該單元的作品。本地導演曾翠珊憑代表作《大藍湖》曾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新晉導演獎。她認爲VR作品要從第一身出發敘事,不能如傳統電影一般考慮分鏡。觀衆變成故事參與者,置身其中的錯覺最有趣。

傳統電影的影像只限於屏幕內,而VR是360°的影像,觀衆反被視線範圍限制。爲避免觀衆錯過重點,曾翠珊處理畫面時,加入引導情節,例如觀衆身處黑色隧道時,一隻紙鶴會從他們身邊飛過,當觀眾視線跟隨紙鶴飛行的方向時,主角就會在該方向出現。另外,立體聲道的音效亦能引導觀眾,直接刺激觀衆的感知。

曾翠珊希望製作第二部VR作品,進一步認識這個新媒介。(冼穎琦攝)

像真和美感間 以美感為優先

《無舞之間》講述同為舞蹈藝術家的同志戀人天寶和亞福的故事,亞福因癌症於2019年離世。為重現天寶與逝者亞福共舞,整部影片的製作歷時兩年。

拍攝共舞畫面時,由於亞福已不在世,所以無法真人拍攝,曾翠珊指「如果一個角色是真實的,而另一個角色是模擬的,實際上也很難做到一個真實的狀態」。她曾經考慮建立兩位主角的3D虛擬模型,但這樣會導致角色動作變得生硬,失去了作品的重點之一——舞姿本身的優美與詩意。

最後,曾翠珊選擇使用2.5D 的影像,有一定的立體度,但亦有流動性。流動的線條不能與日常看到的影像相比,卻更配合作品所渲染的氛圍。對於VR作品是否必須完美地再現「真實」,她坦言寧願要抽象的空間,在生與死虛渺的主題上,能更貼切地表達感情,因為即使做得再逼真,天寶也會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亞福,只是模擬的影像。

動畫畫面形式視覺效果
2D呈現為平面
2.5D用於在二維畫面中所應用的技術,
令圖像或場景有三維的視覺效果
3D呈現為立體
2D、2.5D、3D的比較
《無舞之間》團隊經過多次嘗試,最後決定以DepthKit拍攝2.5D影像,觀賞者看到角色的舞蹈以線條流動。(受訪者提供)



《無舞之間》於今年九月至十月於西九文化區自由空間展演,作品暫未在線上VR串流或下載平台公開。這是本作品第一次在本地公映,放映VR作品對技術、人手要求高,每場只限坐八名觀眾,工作人員比觀眾還多,她坦言:「完整體驗當然重要,但如果想更大眾化,一定有取捨」。她相信若把作品放在VR平台上,可令更多人接觸作品,但會錯過展演場地的裝置和短片,或會令觀眾難以深入理解作品。

曾翠珊認為放映上仍面對觀賞者未習慣VR觀影體驗的問題,需要克服不習慣裝置重量、頭暈不適等問題。(受訪者提供)

相比傳統影視作品,以VR為媒介傳遞故事不受限於作品類型。正因本地的VR電影世界正方興未艾,不少作品充滿實驗性,有導演選擇抽象地刻劃角色和意念;亦有導演嘗試以VR模擬像真度高的現實世界,再重現現實世界,以體驗為重心。

《靜影九龍》真實映照城市 觀察九龍人生活

大學線 VR 靜影九龍
在《靜影九龍》中,為拍攝主角真實卸妝過程,拍攝團隊離開了現場,只留她一人,觀賞面對面看主角卸妝,是一種不舒服、怪異的體驗。(受訪者提供)

VR作品《靜影九龍》用8分鐘描述四種都市人最自然私密的一面,以旁觀的身份參與他們的生活。觀賞者進入作品時,會在正前方看到身處在房間的主角,環顧四方時,能觀察他們房間的裝潢、物品,而主角全程如常進行他們日常的活動,沒有和觀眾有眼神接觸——觀賞者「偷窺」四種城市人的生活。

導演馬樂思(Alexey Marfin)主要在洛杉磯和香港兩地工作,他最初以視覺特效接觸電影行業,對城市生活的故事亦情有獨鍾,過去作品亦圍繞城市。他希望通過《靜影九龍》,讓觀眾體驗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他認為每人和陌生人都有「安全距離」,如果和人說話時靠太近,會讓對方覺得不安、不舒服、被入侵,他把手放在記者面前,比擬他所形容的距離。

觀眾入侵四種都市人的私密空間,在舊唐樓中卸妝、脫假髮的舞廳歌手、在重慶大廈網吧電腦前準備直播、脫下恤衫、換上特色服飾的印度占星師。Alexey把觀眾的位置放在主角面前,例如舞廳歌手和鏡子之間,微小至皺眉頭的表情變化,觀眾都能一一看到。

大學線 VR
印度裔的占星師把他平日工作的用具、服飾帶上片場。(受訪者提供)

電影製作完成之後,Alexey和團隊沒有製作2D版本,全因他認爲在屏幕上無法呈現「親密」的主題,他認為,電影和VR不一樣,電影中的近只是一個特寫,但VR的壓迫感會使人有身體上的反應。作品中,除了室外和房間裝潢以逼真的特效製成,人物的一舉一動都是用攝像鏡頭捕捉,務求給觀衆更真實的感覺。Alexey相信,電腦製作的人物,無論製作得多逼真,始終難使觀眾感到與演員之間的親密,感染觀眾。故Alexey亦選擇生活經歷與角色相關的演員,例如飾演中國商人的羅明德曾在華爾街工作,飾演外傭的Sara Beatriz Meredith是外傭的女兒。

縱完成製作 本地缺乏 VR 作品放映平台

執導前,Alexey以爲使用VR技術製作影片,需要額外添置大量器材,自他發現VR影像能以2D畫面縫合而成後,他對製作更有信心。同時,他已具備VR技術相關的背景,Alexey曾嘗試製作360°的影片。基於興趣及技術兼備,Alexey知悉創作VR影片的時機到來,便於2019年創作《靜影九龍》。

大學線 VR Alexey Marfin
Alexey Marfin向來對城市結構及城市人的生活很感興趣,《靜影九龍》正是探討此話題。(冼穎琦攝)

《靜影九龍》曾獲溫哥華國際電影節最佳實景VR電影獎,亦曾入選2019釜山國際影展,於上海、高雄、愛爾蘭等地公映。即使製作成功,部份VR作品均面對參展及公映平台不足的問題。Alexey曾經希望以《靜影九龍》參展香港國際電影節,儘管策展人看畢電影後很感興趣,但影展不設VR單元,終婉拒他的申請。作品於2019年曾在本地畫廊上映,其後,Alexey把作品發佈在可供大眾下戴/購買VR作品的平台上,用家可以在平台下載,配合VR裝置或電話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