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預防感染愛滋病病毒（HIV），香港近年出現了一批「PrEP遊客」，定期前往泰國、印度等地，購買「暴露前預防性投藥」（PrEP，坊間稱事前藥），連機票平均每月支出四、五百元。預防HIV，使用安全套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花錢越洋買藥呢？
記者│佘思盈 編輯│馮楚怡 攝影│馮楚怡 呂美珊
33歲的梁先生（Billy）是男男性接觸者，為了預防HIV，他向來謹慎，非常注重安全性行為。數年前，他從朋友口中得悉PrEP，知道可透過服藥減低感染HIV的風險。但由於香港的專利藥未獲任何資助，每月藥費索價8,000至10,000元，Billy無力負擔。終於在兩年前，他透過香港非政府慈善組織「關懷愛滋」，得悉泰國紅十字會愛滋病研究中心有PrEP的仿製藥售賣，每月藥費僅需要二、三百元，於是開始定期前往泰國買藥。
Billy在泰國紅十字會買藥，整個流程不算繁複，不需要事先預約，由取籌、做血液檢查，到等報告見醫生、取藥，需要兩三個小時。在泰國，一個月的藥費大概是港幣二百多元，加上機票、檢查等費用，Billy指自己服用PrEP每個月的成本為四、五百元：「最主要都是花時間等檢查、等見醫生、等取藥，但要省時間金錢的話，早機去晚機回來也是可行的。」
儘管Billy每半年就需特地前往泰國做檢查、買藥，但仍然選擇持續每日服用PrEP：「在進行性行為時，總會有些人不願意戴安全套。即使會戴套的人，也不會整個過程都戴著，但其實時戴時不戴的風險，並不會比完全不戴安全套的性行為少。」Billy沒有固定性伴侶，知道在性行為過程中，總會有「失手」的情況，因此認為服用PrEP「才是一個對自己負責任的行為」。
PrEP抗愛滋新轉機 預防成效逾九成
PrEP是預防HIV的措施，非感染者透過持續服用藥物舒發泰，可減低感染HIV的風險。近年不少外國的臨床試驗發現，PrEP預防HIV的成功率高達96%。在2015年，世界衛生組織亦建議向HIV感染風險極高的人，例如男男性接觸者，處方PrEP，作為使用安全套之外的附加預防措施。
但是PrEP只適用於未感染HIV的人，並需要定期持續服用才能見效。2011年美國的iPrEX研究發現，當受測試者忘記服藥，或沒有服用足夠劑量藥物，預防HIV的功效就會由96%大幅降至76%。除此以外，服用PrEP也有機會出現副作用。一旦在服藥間感染到HIV，繼續服用PrEP可能會令HIV產生抗藥性，也有機會引致脂肪肝、腎功能受損等問題。因此，現時服用PrEP的人，必須每三個月驗血，確保未感染HIV，以及肝腎功能正常，才能繼續服藥。
海外購藥新出路 自行檢查有難度
現時香港只有少數私家醫生提供PrEP，而且藥費不菲，一個月的藥費為8,000至10,000港元。Billy指身邊不少朋友在香港私家醫生取過一兩次藥後，都轉至東南亞等地買藥。衛生防護中心在2017年一項調查發現，正服用或曾服用PrEP的受訪者當中，有近五成都是從海外診所或機構獲得藥物，只有26％在香港私人診所購買PrEP。
Billy解釋，在泰國紅十字會買藥，需要在香港先做血液和肝腎檢查，再將報告交給當地紅十字會，才能取藥。Billy不滿現時香港的公營醫療體系並無提供一條龍檢查服務，衞生署的衛生科診所，只會提供性感染疾病的檢查；若要檢查肝腎，就需另覓私家醫生，或到公立醫院的門診部。加上現時PrEP在香港尚未得到廣泛注意，Billy稱曾遇到一些醫生對PrEP了解不足，不清楚持續服用PrEP所需的檢查。
治療等於預防 預防勝於治療
根據衞生署衞生防護中心的報告，香港HIV新增感染數字在2015年見頂後稍為下跌，但每年仍有近七百人感染，累積感染人數達到九千多人。而在2017年的新增感染個案中，同性性接觸者的個案佔了近六成。同時報告亦指出，由2004年開始，男男性接觸者的感染個案持續上升。
面對香港HIV新增個案數字持續高企，衞生署愛滋病及性病科學委員會主席李瑞山表示：「（抑制HIV）的預防用藥是相對簡單的，治療用藥複雜很多。」現時預防感染HIV的其中一種方法，是感染者在疑似感染後72小時內盡快用藥，以抑制病毒。但李瑞山指，事後用藥的成效其實是基於約30年前的研究，而當時的研究亦不是針對性行為後的用藥效用。相對而言，現時針對事後用藥的科學理據更充足。此外，現實中大多數人也不會有感染風險後立即服藥，而在48小時後服藥，其實已經錯過了服藥最有效的時機，因此「在公共衛生學上看，事後用藥是完全沒用的」。
另外，以治療成本來看，李瑞山解釋，即使是雞尾酒療法，也只是整個治療方案裡的一部分，但單在雞尾酒療法一般也要用三、四種藥，成本明顯較預防高。此外，感染病人需終身服用藥物，一旦停藥，病毒數量會立即增加。相反，PrEP僅限於高風險人士在進行性行為等危險時期持續服用，而大多數人均不用一輩子服用，可見預防成本較低。
李瑞山說：「如果現時有一個好的措施可以減低傳染病蔓延，我們都應該去做。客觀來看，以事前藥作預防方式的成本，肯定比治療HIV患者成本低很多。」
整體配套不足 宣傳教育先行
儘管PrEP成效顯著，但近年有香港的研究發現，超過九成男男性接觸者均未聽過PrEP。「關懷愛滋」倡議及社群研究經理何冠雄指出：「現在最重要的是讓香港人知道這種藥的存在，否則討論無法繼續。」他亦察覺到近年有不同渠道推廣PrEP，例如在同志交友社交軟件上彈出廣告：「但最大的問題是，很多人都只知道梗概，知道可以預防HIV，但要吃多久才有效、有甚麼副作用、要做甚麼檢查（都不了解），甚至有些年輕人以為只要性伴侶有服用PrEP，自己也可以得到保護。」
李瑞山也表示：「PrEP和安全套不一樣，安全套不是一種藥物，需要的認識比較少。」因此，若有人取得PrEP但不完全了解其用法，沒有定期服藥和檢查，也無法達到應有效果。而且PrEP只能減低HIV感染風險，並不針對其他性病。所以即使服用PrEP，若性交時不戴安全套，同樣不安全。
李瑞山去年開始研究PrEP，也有機會接觸到很多男男性接觸者，發現有些人並不只想取藥，而是希望知道如何服用PrEP才能最有效預防HIV。因此，李瑞山除了協助他們取得藥物外，更希望提供前期諮詢、建議及持續檢查：「我們並不只是單單推動PrEP，而是做整個愛滋病的預防。PrEP只是在整個預防方案裡多加的一個元素。」
不過，現在港府仍在研究階段，並未免費提供PrEP予高風險人士。衞生署愛滋病及性病科學委員會在2016年發出臨時聲明，肯定PrEP為預防愛滋病的額外措施，並建議研究香港高風險社群對PrEP的接受程度和需求，以發展適合的服務。而香港愛滋病顧問局在2017年制訂的《香港愛滋病建議策略（2017年至2021年）》亦正式納入委員會的建議，提出需要增加在香港教育及研究PrEP的支援。
「一個公共政策的討論，民間團體可以給予壓力，但最終領頭的工作只能由政府完成，現階段政府的參與很重要。」何冠雄希望政府積極帶領研究，讓更多有需要的人真正了解這個藥物。同時，他亦希望政府資助有需要的人：「在香港一個月的藥費要8,000至10,000元，近乎一份租價錢，一般人難以負擔，難道食藥不交租？」PrEP對香港人來說，雖然屬於頗新的概念，但若未來政府「PrEP」好的話，或可成預防愛滋的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