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開學前一天，一則「油塘女校急聘中文老師」的招聘廣告引起公眾關注，內文要求應徵者即日面試，並於翌日開學日立即上任。中學教師空缺問題，實際上有多嚴重？
根據教育局統計流失老師的數字，由2021年9月到2022年5月，公營及直資學校一共流失4050個老師，比起2017至18完整學年的數字2160高出近一倍。教師離職潮席捲學界，面對教師流失、開學後人手不足，各中學施盡渾身解數：有退休老師重執教鞭，填補空缺；有新晉老師突獲晉升，需接手大量行政職務；亦有學校聘用校內助教為全職教師，解燃眉之急。
記者｜劉妍 編輯｜朱家桓 攝影｜劉妍 朱家桓
57歲中學數學科老師梁Sir在2018年8月提早退休，休息半年後成為代課老師，相繼在不同學校代課，一向只是短期代課，為期不過幾天。但近兩年內，他已先後到兩間不同的學校分別代課長達半年，因為兩位原任老師都在下學期開始不久，即1月決定移民離開香港，他需要代任直至該學年結束。梁Sir指教師在學期開始後離職，實屬罕見。
梁Sir又指，近兩年老師中途離職的情況湧現，令學校對代課老師的需求大增。由於學期已開始，不少較優秀、剛畢業的老師均已投入崗位，相比起倉促聘請市面上質素不一的新老師填補空缺，學校傾向聘請有經驗的退休老師代課，學期末再招聘新任全職老師。
中途接任 代課老師難掌握崗位運作
即使重返熟悉的教育界，梁Sir坦言長達半年的代課是全新的挑戰。一般學校於聘請老師時，如前任老師非突然離職，學校將提前一至兩個月面試並聯絡入職老師，以便原任老師交代工作安排。梁Sir入職的兩次，原任老師均決定移民離職，面試後便需立即準備接替新職的工作，教學以外還要兼顧規劃和校政工作，要在短時間認清楚各科、各校務組的負責老師，一時間難以適應。
梁sir憶述其中一次代課的經歷，學校的資訊科技部門來不及開帳戶給代課老師，當時正值網課，課堂需要使用zoom，梁Sir未獲帳號無法登入，要待校內資訊科技部門協助才能進入，結果遲了15分鐘才能開始課堂。梁Sir指，平時如果是暫代數天課堂，學校會提供臨時帳戶，但他代課半年並非暫代，又不是合約全職老師，再加上時間緊迫，才出現上述問題。
人手不足難填空缺 教師急升職
除了重返教育界的退休老師難以適應，老師不足亦令教師晉升制度混亂無序。在大埔區津貼中學任教的李老師（化名）只有三年的教學經驗，卻在新學年獲破格晉升至高級學位教師（SGM）。根據《中學資助則例》，晉升SGM需有至少五年學位教師（GM）經驗。李老師直言，不夠經驗卻照樣能夠升職，是機遇、也是挑戰。
原本任教通識科的李老師，需在新學年兼教公民與社會發展科及初中綜合人文科。升職後，李老師更接手離職教師的行政工作，例如安排未來一年的學校周會、籌辦義工活動、負責學生升學履歷上「其他學習經歷（OLE）」活動等等，面對突然增加的工作量，李老師笑言：
「我現在負責OLE ，其實對我來說也是一種OLE （額外的學習經歷）。」
李老師任教的中學，過往在6月前便已完成教職員招聘，但今年直到8月中旬才聘請到足夠老師，招聘過程中，心儀應徵者亦曾被其他直資學校中途奪走，幸好最後仍能請到合適的英文老師。不過據李老師所知，該校亦有聘請沒有教育文憑的新老師，並安排資深老師與這批新老師合作，一同教授中四級英文，新政已實行逾一個月，現難以在短期內評估成效。
相熟老師離職 師生難言信任
不少高中學生曾向李老師傾訴，因熟悉的老師離開而感到失落，亦有中六學生「臨場換主將」，需在學習休假（Study leave）前半年內適應新老師的教學方式。
李老師指出，部份學生與老師較熟絡，已建立穩固信任基礎，會向老師分享家庭問題。但老師離職後，新老師對學生一無所知，學生也難放下戒心，與新老師分享心事，
「（與學生）建立信任關係不容易，第一年認識，學生很難跟老師講自己的家庭問題，要慢慢培養到第二年，他才會慢慢主動跟你講一點點。」
老師離職 影響學生 DSE 選科
在沙田區津貼中學任教生物的Miss Lee（化名），在新學年接替離職老師，成為校內「健康及性教育組」的組長，負責在校園內推廣健康資訊，以及在疫情期間處理校內各項防疫安排。她提及原任老師早已決定於學期結束後的7月中旬離職，但因早前中學提早放暑假的安排，上學年延至8月中旬才結束，此時原任老師唯有在學期中途離職，未有時間能完成所有交接工作。Miss Lee過去並非該組別的成員，不清楚組內的運作模式，校內又沒有其他老師懂得有關方面的安排，短時間內令她難以適從。
她又透露，學校內唯一任教高中設計與應用科技的老師，已於上學年結束後離職。接替離任老師、任教剩餘的中五六兩個班級的，是任教初中同一科目的老師，該老師並無教授DSE課程的經驗。她指接任老師自覺沒有信心能教到中四至中六三個年級，於是今年中四就沒有開設這一科目。
Miss Lee透露，中四級不再開辦設計與應用科技科，直接影響部分學生的選修安排。她在上學年擔任中三班主任時，班上原有三至四個學生打算選修該科，結果被迫選擇不感興趣的科目，如中國歷史和物理科，有學生表示失望，向她訴苦。
直資教師流失更甚 如何應對？
任創知中學校長逾六年的黃晶榕表示，作為直資學校，每年都有兩至三名老師轉職至福利好、工作穩定的官立及津貼學校。但近三年，教師離職的情況比往年嚴重，每年約有十個教師約滿後選擇轉校，亦有老師中途離職轉往官校，學校難以即時填補空缺，尤其是班主任職務。
黃晶榕直言自己學校比較幸運，能在開學前找到合適的老師，他聽聞有學校開學後還未有足夠人手，結果需要聘請很多代課老師臨時頂上。
「暑假期間甚至有校長跟我開玩笑說，如果請不到老師的話，到時就要出山教書，教甚麼都可以，哪科不夠人我就去教哪科。」
教學助理轉任老師 憂影響教學質素
為紓緩人手不足問題，黃晶榕於近兩、三年提拔校內七名表現達標的教學助理。這批教學助理沒有教育文憑，故成為教師前需額外向教育局申請成為「非檢定教員」。根據《教育條例》規定，任何人士如只持有學歷，未曾接受師資培訓及未具備教學資格，需向局方申請「僱用非檢定教員許可證」，方可在指定學校內任教。截至今年8月，教育局已發出2359張許可證，超越2020年的全年數字 （2252張）。
黃晶榕指出，部分教學助理們比較年輕，工作經驗少，且沒有讀過教育文憑 (PGDE)，技巧上會有不足。一是課堂紀律方面，他們沒有足夠經驗，不懂怎樣管理學生和維持課堂紀律；二是教學方面，他們沒有讀過教育文憑，因此沒有做過太多擔任老師的準備工作，也沒有接受過訓練。
聘用教學助理或未完成師資培訓的畢業生成為老師，黃晶榕認為縱然不理想，但在教師人手困境下亦別無他法。他引述學校會幫助從教學助理晉升的老師，提供校內實習平台，並由資深老師「以一帶二」的形式，同時幫助兩位新老師累積經驗，從而穩定教師質素及培訓新人才。
離職情況空前 促教育局支援
前教協副會長田方澤形容，2022年大量教師離職，屬前所未有，亦聽聞不少學校開學前出現「搶老師」的情況，有學校於面試後兩至三日聯絡心儀的應徵者，才發現短短幾日內，四個較為合適的人選均已被其他學校聘請。
田方澤建議教育局為現職老師提供中層人員培訓，方便他們未來接手管理層事務；針對新入職的年輕老師，局方亦應提供入職前培訓及入職後支援。他解釋，過往新入職老師有一至兩年時間慢慢摸索學校的運作，但近年老師剛入職，往往要立即處理校務。若教育局可為新老師提供更多培訓，至少能提供最低限度的保障及幫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