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職者在面試中落力表現，為得到僱主青睞，但有否想過，求職者要先過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面試官一關，才有機會與真人考官面談？不少跨國及本地大企業如匯豐、摩根大通、新鴻基及信和等，均開始使用第三方AI系統取代真人，作為首輪面試的「考官」。系統會透過視像面試分析求職者的用字、語調、面部表情等，評估求職者的能力及性格，在首輪面試篩選出合適人才，制定報告供公司參考，讓招聘部門決定下一輪面試人選。
網上有不少應對AI視像面試的攻略，不少大學生都希望取得機械考官的「歡心」，獲得晉級機會。有人準備面試題目庫；也有人事前錄下練習片段，學習調整表情。不過研發出AI視像面試系統的香港初創公司共同創辦人Bennet（崔俊彥）卻告訴記者：「系統是不能破解的。」 到底這群大學生的AI面試經驗如何？AI又怎樣選出理想的求職者？
記者｜梁彥諾 編輯｜許詠茵 攝影｜許詠茵
Princie是香港大學工商管理學（資訊系統及電腦科學）四年級生，自二年級起已應徵不同實習職位，包括摩根士丹利、匯豐、德勤、信和等企業，多數是銀行業，她至今已有20多次視像面試經驗。
Princie指視像面試的題目大多屬行為問題（Behavioural question），要求她以個人特質和經驗作答，例如要回答以往曾如何處理同事間的衝突、管理時間的方法等等。她說，起初得悉答案會由AI系統去評測，無法即時從真人面試官的反應知道自己表現如何，加上不熟悉面試系統的運作，會感到擔心，但後來「自己答得多，便知道他們問來問去都是那些行為型問題。
自製題目庫 雕琢作答用字
Princie漸漸習慣了視像面試模式，並開始建立題目庫，把答過的題目寫進裏面，現在已累積超過30條問題，她在面試前會依照題目庫練習作答。她還加入了一些Telegram上公開的實習生群組，群組內的大學生會交流不同企業的面試心得及聘請進度。同時瀏覽針對大專生的求職資訊分享平台，以預先知道不同企業的面試題目，早作準備。累積了相當經驗的她，在去年申請實習生職位時有六成的機會能成功過關、得到下一輪面試機會，如今申請畢業後的正職也有三成的成功率。
對於企業使用的AI面試系統，Princie知道它會分析求職者的用字。因此，她會特意說一些顯得態度較積極的關鍵字，讓系統偵測到這些「取分」字眼。她舉例會用「initiated」（發起）或 「led」（帶領）等動詞取代「did」（做）來說明她的工作經驗，突顯領導能力。面試期間雖然只是面對電腦熒幕，畫面上只有自己的影像，但她也會當作與真人面試一樣，在答題後微笑及道謝。
Princie認為被AI系統面試比真人面試更難捉摸作答方向，因為面對真人面試官，可以從其口吻和職位猜測其偏好。而且AI系統不會就應徵者的履歷表及回應作追問，面試者的答案都很相近，難以在一至兩分鐘的作答限時內脫穎而出：「每個人都說我很欣賞你公司的文化，可能它還要再具體一點的字眼，其實很難。」
不過她認為以AI面試也有好處，因為它較客觀：
「AI系統不會像真人一樣，譬如那位招聘經理當天很累，其實都沒有聽進過你說了些什麼。」
自去年9月起，Princie為了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遞交了近二十份申請，作為求職者，她喜歡視像面試的時間靈活。傳統面試通常需要求職者在指定時間進行面試，但AI面試的要求往往較寬鬆，企業會給予她三天至一星期的時限，她只需於時限內登入系統、錄製影片即可完成面試，所以她可以在時限內自行安排時間，在最好的精神狀態下面試。
錄片練習表情 擔心系統難測創意
Felix是中文大學風險管理學三年級生，有六次視像面試的經驗，面試企業包括美國銀行、花旗銀行和高盛等。
當初他不知道影像會被AI系統分析，六次的視像面試經驗中只有兩次成功晉級下一輪面試。他後來翻看首幾次的面試片段，發現自己面對鏡頭時較緊張，表現得不自然，「經常望了去其他地方」，影響發揮。及後於面試之前會按著網上的題目庫練習，把作答表現錄下來再翻看，學習管理表情，以表現得更鎮定，他亦提醒自己要保持聲線有變化，以顯得更自信。在最近的一次面試終獲實習職位。
Felix較喜歡AI視像面試，因為能省卻前往面試地點的交通時間，但他卻擔心系統存有固定程式，未能分析有創意的答案：
「可能AI系統很死板，只懂分辨對與錯。」
其他面試者亦可能為了配合「機械考官」，避免提出創新的想法，他認為若AI系統是藉著分析現有實例來學習及自我改良，有創意的答案會不利評分。
初創公司研發系統 分析求職者五大性格
2018年，香港初創公司Recruit AI Studio研發出AI視像面試軟件VCruit。公司曾協助恆隆、新世界等企業招聘人才。共同創辦人Bennet 指，除了求職者就讀的學校和成績，企業聘請員工更會考慮他們有沒有做足準備功夫與工作熱誠，軟件希望提供一個公平的平台，透過分析求職者的性格，令履歷表稍遜但有能力的求職者也可突圍而出。
求職者在VCruit完成面試後，系統會建立報告，分析他們以下三方面的表現。第一是正面、中性及負面情緒的比重；第二為各種情緒佔比，包括憤怒、喜悅、自信和猶豫等；第三則是性格，系統使用了心理學五大性格特質模型，分析求職者於「開放性（Openness）」、「盡責性（Consciousness）」、「外向性 （Extraversion）」、「親和性 （Agreeable）」和「感性 （Emotional）」的比重。最後，系統會就企業對職位的要求，調整評分比例，對合適的求職者給予更高分數，制定排名，以便企業進行篩選。Bennet稱這些性格特質之中沒有一個是最具優勢的，只是視乎企業需要甚麼樣的人。他舉例，如果企業要招聘一名協助執行的人，則會要求求職者有較高「親和性」； 如企業文化多變，僱主又可能較重視「開放性」的分數。
Bennet指以上結果是系統通過分析求職者的表情、動作、聲線、語速和用字綜合而來。他指，系統使用了NLP（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自然語言處理），讓電腦也能明白人類的語言：「例如積極樂觀的人會用proactive（主動的）、excited（興奮）、aggressive（進取的）等字眼，電腦可因此分析到你的想法和性格。」Vcruit最初依據外國數據庫作分析，系統至今啟用四年，現已累積有數千名本地學生面試表現的數據庫，整合兩個數據庫後能讓AI的分析更貼近本地文化。
人工智能 破解有法？
求職者最關注的便是破解系統的竅門，但這可能嗎？Bennet表示不可能。他稱，很多人以為AI面試系統如學校考試，有固定答案，變相可以透過背誦關鍵字等方法過關。傳統機器學習（Machine Learning）需要人手輸入特徵資料，訓練系統進行分類：「好像如果抬高眉頭就等於好，那我就可以輸入進去，有這樣一條方程式。」然而Vcruit的AI系統運用了深度學習（Deep Learning）技術，不是按著固定的模範答案評分。
AI深度學習模仿人類的神經網路，會自行從數據庫中提取資料和學習，當中牽涉龐大的複雜計算。因此Bennet即使作為開發者，也只能從結果推論出求職者大概怎樣做才能取得高分，但他也無從得知求職者說出哪些字眼必定會加分；或者要以怎樣的語速和語調，或保持怎樣的表情神態作答才能滿足AI的要求——因為AI會綜合分析求職者各方面的表現，並非如抬高眉頭就會加分般簡單。所以不會有所謂的「攻略」，沒有保證能夠滿足AI的特定表現。
至於系統能否評估到有創意的答案，Bennet坦言未必，他表示系統只會分析答案的用字，而不會評核內容的質素或是否合乎邏輯。但他指如果求職者很有創意，他所用的字眼都會讓系統調高於「開放性」的性格評分。
因此，Bennet說AI系統其實很人性化，亦沒有一套固定答案讓求職者破解取勝。求職者只需用平常心面對AI視像面試：
「你就當你面對著一個人，表現自己好的一面、真實的想法，這比起你刻意推高系統評分更重要。」
他笑說：「就算真的找到方法破解，之後數輪的真人面試和上班又是否可以這樣做呢？」
專家：深度學習過程如「黑盒子」
中大計算機科學與工程學系系主任金國慶教授形容，深度學習的過程如「黑盒子」（black box model）——只知輸入了甚麼資料，繼而得到了怎樣的結果。因為系統學習了經人類分析的資料後，就會自動把新輸入的資料（面試片段中求職者表現）和結果（反映出的性格） 連繫起來。例如在AI面試系統中，語速會影響面試者的得分，但評分是連同用字及表情等多個項目分析得來的結果，所以開發者也無法確實得知「一分鐘多少字」的語速會取得最高分。
那為什麼人們可以相信這套「無法解釋」的系統？因為這種連繫會不停出現，這反映了系統多次的分析是一致的：
「因為系統學習了所輸入資料和結果之間的關係，當你看到這種反覆出現的模式（pattern），就可以信任該系統。這也就是為什麼系統需要龐大的資料庫來進行學習。」
他比擬系統的學習過程就如人類學習踏單車，人不能描述出如何保持單車平衡，但只知道反覆練習便能學會這項技能。
金國慶指面試者可以「破解」系統：「因為你知道（面試）系統的目的是什麼，它最終的目的是為你評分。」一些典型的面試技巧，例如要與鏡頭有眼神接觸、保持適當聲量，已足夠應對。面試者在某程度上更可以「欺騙」系統，例如不斷說出關鍵詞，但AI應有足夠先進的技術，分析整段作答內容的連貫性和組織。他強調，AI面試系統旨在客觀地篩走部分求職者，而不是決定最終取錄的人選。
就業中心助學生應對大趨勢
由於大企業往往出現「求職者多，職位少」的情況，AI視像面試節省時間和人力成本，近年被更多企業用於首輪面試。比較受歡迎的軟件有HireVue、myInterview等。各系統分析的項目各有不同，其評分標準亦略有差別。
有大專院校為學生提供相關支援，應對大趨勢。中大就業中心回覆查詢指，學生在應對AI視像面試有幾項困難，分別是不熟悉面試流程和系統、不了解僱主要求及沒有合適環境與設備進行面試。
故此，中大就業中心曾舉辦模擬面試工作坊、AI面試工作坊和講座，向學生介紹AI面試系統，包括其評分準則與應試技巧。中心亦提供網上評量平台Graduate First Job Assessment Expert，學生可於平台選擇不同行業進行視像面試訓練，完成後可以獲得詳細報告及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