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看著床頭的鐘，發覺又過了一小時。在腦海充斥著生活瑣事的晚上，拿起耳機放進雙耳，點了播放鍵。「噠、噠噠、噠噠⋯⋯」、「沙⋯⋯沙⋯⋯」耳機傳來一陣輕輕敲打鍵盤和打開包裝紙的聲，一時在左，一時在右。這些細碎而熟悉的聲音，竟帶來一絲愉悅感。令人發麻的微弱電流感，隨著聲音由耳朵流通到全身，聽著聽著終於能慢慢入睡。
記者│王靖琳 編輯│方嘉蓓 攝影│王靖琳 方嘉蓓
那令人發麻的聲音來自「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影片」（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下稱ASMR）。ASMR以「人頭錄音」的方式製作，即是用兩個指向性的麥克風，模擬耳朵真實接收聲音的環境，令人戴上耳機聆聽時，更有現場感。有些ASMR會播放日常生活聽到的聲音，有些就以人極輕聲說話為主。這些看似簡單的影片，或有助放鬆心情和改善睡眠。
擔憂學業成績 溫柔氣聲伴入眠
對於現年19歲，就讀香港科技大學市場學的二年級生張淳嗣（Osborn）而言，睡前聽半小時ASMR是他的「安眠藥」。他與ASMR結緣於文憑試。當時因考試壓力，他每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聽睡眠音樂也沒幫助，影響溫習進度。情況持續一段時間後，他自行搜尋其他減壓方法，並從網上討論區找到ASMR影片。Osborn最初抱著即管一試的心態，怎知十三分鐘的影片，只聽了一半就進入夢鄉。自此，他便視ASMR為入睡良伴。
ASMR細分了不同種類，Osborn較喜歡角色扮演和燒火柴等影片。他以一條扮演護士的片段作例。「Hello, my name is Nurse Darling」，姑娘的氣聲從左耳跑到右耳，「Nice to meet you」。她輕聲問症，耳邊接著傳來筆鋒劃過紙張的聲音。「咔」的一聲打開手電筒，姑娘微小的呼吸聲竄進耳蝸，跟現場聆聽無異，甚至更為清晰。Osborn聽後便放鬆下來，不用半小時便已入睡。
Osborn聽了ASMR兩年，ASMR就像他的安眠藥。他一般每星期聽三晚，期末考試期間則幾乎每日聽。即使成績不俗，他仍很擔憂，腦袋被學業憂慮佔據。若不聽ASMR，他起碼輾轉一小時才能入睡。Osborn容易杞人憂天，晚上夜闌人靜，他常把事情想到最壞，焦慮時更會咬東西，曾咬爛原子筆筆蓋。家人總勸說不要想太多；朋友也叫他不要常常嘆氣，但愁緒就是揮之不去。他形容聽完ASMR，呼吸和心跳會放慢：
「就好像深呼吸一大口，呼氣後平靜變慢。」
靠著ASMR，慢慢被那如母親安撫嬰兒的聲音吸引，煩惱自然消失，很快穩穩入睡。
單獨在家 靠「妳」作伴
16歲中五學生梁穎琳（Chloe），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規律，有時九時就休息，有時午夜才睡得著。睡前聽半小時ASMR，能讓她30分鐘內入睡，比平常少一半時間。她還說聽著ASMR入睡的第二天，精神明顯較好，鬧鐘一響便能起床，不像平日再次倒頭大睡。
Chloe的父母和姐姐因工作和學業經常不在家，每天只有四面牆迎接她放學：「我已經進入了『獨居老人』的生活」。她每天晚餐的餐伴，是與她視像通話的同學和他們的家人。比起自己家人，她跟別人的家要親。家人不在，Chloe難免孤單，她覺得ASMR裡向對她噓寒問暖的氣聲，是她的陪伴。Chloe形容睡前戴上耳機，聽到一把女聲輕柔地問：「你今天過得好嗎？」，就像有人與她直接對話，讓她感到安心。 「少點想起家裡沒有人，或者是沒有人陪伴。」 ASMR裡的「她」，陪伴著Chloe入睡。
除了伴睡的角色扮演，Chloe也喜歡綜合刺激的ASMR（20 triggers），即包含多種聲音的片段，例如：梳頭聲和按鍵盤聲。相對歌曲、輕音樂和大自然的聲音等，她認為ASMR沒有明顯音階差異，感覺平穩，更易入睡。其他影片，她平常慣以兩倍速觀看，唯獨看ASMR時不會。她覺得安靜的環境才能突顯物件發聲的質感，「調較兩倍速就『享受』不到」。
我在ASMR的犬系男友
就讀大學護理系的Michelle喜歡伴睡的ASMR 。她形容拍攝ASMR的日本男生是「犬系男友」（如小狗般的可愛型男生），聽著他們的聲音，彷如男朋友在抱住自己，陪伴自己睡覺。她每個星期五晚上，都會準時等待他們更新頻道，聽後安然入睡。Michelle說他們可愛的聲音切換聲道時，猶如看見真人；耳機傳來的呼吸聲，彷如男友在耳旁吹氣。單身的她笑言，稚氣可愛的男聲令她也想找一個同類型男友，說這把男聲令她「冬天沒有那麼冷」。
以聲音溫習更專注
ASMR還協助Michelle應付考試。她去年溫習實習考試（Skill test）時，搜尋到一條相關的ASMR影片。片段中的女生穿上醫生袍，聲音溫柔。她拿起裝著液體的小瓶慢慢搖晃，發出低沈的「咚咚」聲，接著扭開瓶蓋，「㗳」的一聲。金屬儀器互相摩擦時，又有「咭吱咯吱」 的聲音。Michelle說，一般的示範影片只定格展示材料表，難以全部記住。但ASMR裡觸碰物件的聲響，卻能加深她的記憶力，以聲音辨認材料。
在繁重的學業中，Michelle覺得ASMR的聲音讓她緩解身心。
「就好像走了一整天路，然後做spa一樣。」
自言害怕寂靜的她，每天都一邊溫習，一邊聽ASMR。她認為專注力明顯提升，溫習進度會比聽音樂，或沒有聲音快兩至三成。
影響腦電波 成效因人而異
香港心理學協會會長劉英健表示，ASMR的低聲細語或物件的聲音頻率，會影響腦波，令聽者有如寒冷的刺痛感 （tingle）。腦波受相應的頻率高低影響，達至注意力提升、放鬆、入睡，甚至做夢四大效果，程度因人而異。例如：腦部接收到某聲音的頻率，便會刺激前額葉皮質，令專注力提升。劉英健指，只有部分人對某類刺激有反應，聽者會受童年經歷影響──如果童年時，他聽過某類聲音後感到愉悅，長大後再次聽到時，腦袋會下意識喚起有關記憶。相反，如果聽者童年時，無聽過有關聲音，現在聽到某類ASMR就未必有反應。
不過，劉英健也補充，ASMR尚在研究階段，還未有如音樂治療的醫學實證支持。因此，ASMR可否治療失眠等問題的醫學療效，仍有待進一步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