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11月5日舉行，選前最後階段的民調顯示，民主黨賀錦麗和共和黨特朗普在今屆總統選戰仍然勝負難料。選情拉鋸之下，候選人繼續四出會見選民，爭取支持。
以鳳凰城和大峽谷聞名的亞利桑那是其中一個競爭激烈的「搖擺州」，上屆大選民主黨拜登以0.3個百分點之差險勝特朗普，得票差距只有11000票，是各州中最少，成為24年來首個贏得亞利桑那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
10月初，亞利桑那展開提前投票，候選人集中拉票之際，筆者隨南加州大學政治新聞課的採訪團，與教授、同學用五天走訪兩黨造勢集會和投票站，了解選民為何關注移民議題，又是否相信選舉制度公平、公正。
撰文、攝影 | 蘇柏軒
筆者是新聞與傳播學院三年級副修生，現正於美國南加州大學交流。
由紅染紫的亞利桑那
10月9日是亞利桑那開始提前投票的一天，已登記的選民亦將陸續收到郵寄選票。民主、共和兩黨的副總統候選人沃爾茲（Tim Walz）和萬斯（J.D. Vance），則先後在州內第二大城圖森（Tucson）舉行造勢大會。
早上10時，在圖森的賽車場，猛烈的陽光下是炙熱的土地，氣溫已達攝氏31度。萬斯即將在這裏演講。
經過安檢，走過一道大閘，眼前是一台台風機和幾大箱瓶裝水。再往前走，賽道的一隅設置了講台，台下有一百多張摺椅，而講台背後的小屋上面，最少有七個荷槍實彈的狙擊手，張望四方。
陸續進入會場的是一個個戴上「讓美國再次偉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鴨舌帽的選民。因為是平日的上午，出席的多數是退休的白人老年人，有些帶着子女、孫兒一同前來。他們坐滿台下的座位，有些人要在講台旁的草地站立觀看。
全國538張「選舉人票」中，今屆掌握11票的亞利桑那有近六成成年人口為白人，傳統上是共和黨的票倉：自1952年，18次總統選舉有17次由共和黨候選人贏得該州。至2020年，州內拉丁裔和市郊區富裕的人口上升，令拜登成為24年來首個贏得亞利桑那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兩黨的選情自此變得緊逼——亞利桑那由共和黨的紅色，「染成」代表搖擺州的紫色。
對立民眾看美墨邊境問題
「願救贖與希望降臨，使美國再現偉大，成為天父庇佑下的一個自由、正義之國。」
11時15分，集會以神父領禱、會眾誓師和唱國歌開始，各類公職的候選人逐一上台致辭，及至正午，副總統候選人萬斯上台。
特朗普曾指上任後會引用《1798年外國敵人法》關押非法移民，目標驅逐1.5至2千萬人出境，又計劃簽署行政命令，阻止非法移民在美國出生的子女自動獲得公民身分。萬斯20分鐘的演講穿插對民主黨邊境政策的攻擊，他説：「若你想關口大開，毒品流入美國，票投賀錦麗；若你想封閉關口，驅逐非法異族（illegal aliens），票投特朗普！」
亞利桑那是唯一與墨西哥接壤的「搖擺州」，最接近圖森的美墨關口，更是只有一個多小時車程，移民是該州的重要議題。今屆大選，亞利桑那選民亦將為「提案314」表態——若提案獲通過，除了聯邦機構，州執法人員亦有權拘捕懷疑非法入境者。有人憂慮居民因種族身分，遭誤會為非法入境者而被截查，甚至拘捕。
在台下，戴上太陽帽和墨鏡的Todd Hoffmaster是居於圖森的共和黨支持者，他曾在阿富汗和保加利亞為美軍服役，現已退休。他稱對合法移民沒有意見，自己的妻子也是墨西哥移民，但認為非法移民令圖森的治安每況愈下。
Hoffmaster憶述自己一次開車到家附近露營時，看見非法移民弄得四處垃圾；又因為朋友曾經被非法移民敲碎車窗盜竊，露營時不得不荷槍。
「以前每次偷渡過境都只有二三十人，但現在一次有過百人，問題嚴重了很多。他們不能找工作，只好靠盜竊維生，直至他們能獲得身分證明。」
Hoffmaster特別提到非法移民欠缺公民質素，指自己在阿富汗服役期間，曾見證入境美國的難民接受生活技能訓練，介紹人際相處技巧、「如何使用廁所」等。然而，偷渡入境者未受過美國教育，恐怕無法在這個「第一世界國家」生活。
另一邊的民意
同日下午，在24公里以外的一間高中體育館，卻對同一道邊境有截然不同的想法。
下午3時，氣溫已上升到36度，在校園停車場外，有超過500人等候入內，觀看民主黨副總統候選人沃爾茲到場演講。紀念品檔攤上懸掛「KAMALA HARRIS」的旗幟，競選人員則安排水車，供排隊的觀眾盛水飲用。
高溫之下，群眾已等待超過2小時，但消防部門臨時收緊體育館的人數限制，只有少數人能進入體育館。有些人獲安排到學校飯堂收看轉播，但也有人選擇離開。成功入場的觀眾，大部分人拿着淺藍色的標語，在座位上等候，也有約50人在台前聚集，甚至隨着音樂起舞。
傍晚6時，沃爾茲入場，演講圍繞着民調顯示全國最關注的經濟政策，但亦有交代移民問題：「我們都想要安全的邊境。（賀錦麗）已經將越境個案減半，比特朗普在任時還更少。我們會恪守承諾處理邊境問題，同時守護人道精神。」
沃爾茲指，賀錦麗上任後，將會簽署一份跨黨派法案，以增加1500名邊防人員，並利用新科技堵截毒品入境。她又會開設新渠道，讓入境美國的人獲取公民身分。
在台前的群眾中，隨音樂節奏擺動的Gretchen Baer是一名藝術家。她戴着鮮綠色的帽子，身穿白色的西裝外套，上面印上很多個藍綠色的「KAMALA」字樣。她形容自己「全心全意為賀錦麗」，又為她改裝了一輛汽車，停泊在會場外面。
Baer從東岸的麻薩諸塞搬到亞利桑那，在毗鄰邊境的墨西哥Naco鎮開辦「Studio Mariposa」工作坊，每周為約100名兒童提供免費的藝術創作活動。她指自己最關注邊境議題，批評共和黨支持者誇大移民造成的威脅，形容她在墨西哥邊境遇見的兒童精彩又漂亮（wonderful, beautiful），而墨西哥人是親切（gracious）的鄰居，即使面對各種問題，仍然互相尊重、有同理心。
她又指特朗普任內，在邊境設置大光燈，上空又有直昇機盤旋，嚇怕兒童，希望賀錦麗能延續目前拜登的移民政策，令邊境維持平靜。
「他們都是人。」
10月10日傍晚，賀錦麗在同一州份的錢德勒市（Chandler）一個展覽中心舉行造勢集會，競選辦稱有超過七千人出席。Beyonce的《Freedom》一曲響起，賀錦麗出場時，現場支持者皆報以歡呼，並舉起電話拍攝。
賀錦麗半小時的發言聚焦在為中產階級提供經濟援助和墮胎權議題，未有提及移民政策。期間有支持巴勒斯坦的示威者在人羣中高叫口號，被兩名保安帶走。
偽造選票傳聞未止 共和黨選民提前投票
移民問題，到經濟、墮胎權，都是選民的關注。然而，在政綱以外，這次選舉還有一大議題：選舉公正。因為上屆亞利桑那的選舉結果如此接近，選舉公正就更為重要。
2020年，超過300名共和黨支持者認為拜登偽造亞利桑那的選舉結果，便聚集佔領最大縣馬里科帕（Maricopa County）的政府大樓，部分極右分子更持槍威脅闖入點票中心。點票過程受兩黨人員監察，且全程網上直播，但經過州議會多次調查，許多共和黨支持者仍相信選舉被「盜走」。
「在賽車場裏面，我們相信兩個人：神，和特朗普。」退休賽車手Richard Catlin質疑選舉的公正性。在萬斯位於圖森賽車場的集會，他戴着印上美國國旗的頭盔，手拿着「讓美國再次偉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海報，站在旁邊的草地上觀看演講。
Catlin説自己不信任郵寄選票，因為郵差能透過選票信封上的條碼，找出選民的政黨聯繫，繼而選擇性銷毀選票。他「不確定」爭議是否正確，但會響應萬斯的呼籲，親身提前投票，希望能令選舉結果更早出爐。
翌日，在鳳凰城外圍的一個提前投票站，亦有特朗普支持者質疑郵寄選票。
離開投票站的Lisa從小在亞利桑那居住，是共和黨的長久支持者。她頂着銀白的「冬菇頭」，戴着太陽眼鏡，嘴唇塗上淺粉紅的唇膏。「我相信提前投票會令自己的選票『比較有機會』獲計算。選舉詐騙之類……越接近選舉日就越混亂，舞弊越多機會發生。」Lisa説。
她相信2020年郵政署有銷毀選票，選舉被「盜走」：「數據、事實，都不支持選舉結果。」她又指自己不看主流媒體，多從「私人來源」接收新聞資訊，包括共和黨的人員。
政府人員回應
馬里科帕縣長辦公室發言人Taylor Kinnerup指，選票信封上的條碼不能透露選民的政黨聯繫，而毀壞選票屬於重罪，執法機構一旦發現郵政人員損壞選票，會跟進調查。此外，選民亦可登記用電話訊息或電郵追蹤選票，直到送抵點票中心、被點算為止。
因應上屆的暴力事件，縣長辦公室大樓門口已有持槍保安駐守，並設置金屬探測器和帶刺的金屬圍欄。到選舉當天，大樓上將再增設圍欄，上空會有遙控無人機盤旋，狙擊手亦會在附近的天台戒備。
特朗普呼籲選民要令投票結果落差「大得不能操弄」（too big to rig），但在沃爾茲的集會，就有選民則對制度審慎樂觀。
Leondra Price今年74歲，她與三個孫女一起坐在高中校園外。她們不能進入集會的場館，一個孫女已肚餓得要哭。Price嘗試安撫孫女，她們準備離開。
Price指自己在黑人民權運動的高峯時期成長，見證黑人奮力地為爭取結束種族隔離政策。多元、民主價值對她十分重要。「我希望我孫女的世界，是更好、更多元。我沒有見過一位總統候選人，會公開支持獨裁思想，會這樣分裂國家。我感到害怕。」Price説。她相信，不分政見、種族、國籍、性別，美國的所有人都需要恪守民主思想、守護民權。「我們的憲法需要我們每個人都做對的選擇。我對自由的選舉有希望、有信心。跟我有相似信念的人，也將走出來投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