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鍾浩程
當初決定了做台灣死刑這個題目時,最擔心找不到受訪者。死囚固然訪不到,唯有聯絡被害人的家屬做訪問,畢竟對死刑存廢,他們有發言權。然而,不是誰都願意分享自己的悲慘經歷給所有人知曉,而且重提自己的傷痛,需要莫大的勇氣。幸好,有被害人家屬願意接受訪問,讓這道題目得以繼續做下去。找到受訪者後,我的擔心便轉化為應該要如何發問。假如問題過於溫和,受訪者的回應定然不夠真摯,但是若然問題尖銳,可能會不小心傷害到受訪者。
要受訪者憶述家人遇害時的遭遇,對其造成的傷害可能遠比我們想像中大。然而,唯有透過問被害人家屬的經歷,才能了解其情感,使文章「貼地」。完成訪問後,我又擔心應否在文章提及案件的細節。不提及細節,會導致文章不夠具體,說服力減弱;提及細節,則可能讓受訪者的身份被辨認,造成二次傷害。故此,撰稿的時候總是非常猶豫,不知怎樣下筆才好。
採訪有悲慘經歷的受訪者並不容易,困難不單是要逐步引導受訪者,把內心脆弱的一面呈現出來,亦是受訪者揭開傷疤後,要如何幫助他們閉合傷口。縱然案件已經過去多年,也難保受訪者不會一直耿耿於懷,仍被當時的遭遇所困擾。既然無法避免揭開他人的傷疤,至少應該在訪問後為其修補傷口。然而,該如何處理,卻是一大難題。
在我線上訪問身在台灣的受訪者時,對方一直保持平靜的表情,即使問及其傷痛經歷亦面不改容。無法得知是我問得不夠深入,還是他已經得到解脫,能夠直視過去的悲慘遭遇。唯一可知的,是創傷一旦造成,將不能逆轉。發問前先想清楚,是我僅能得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