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盧俊羽
得知要做有關書法字招牌的題目時,坦白說,我是毫無頭緒的——只記得當我還是小學生時,曾經為完成書法課業而伏在地板上,把墨潦草的沾上字帖。面對一樣不熟悉的事物,我總會先入為主地想要逃避它。
但在採訪時,我才明白到書法字招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時間的見證。這種招牌先是在上世紀初於香港興起,其後達至高峰,近年卻因為內地工場的競爭以及商業模式轉變而衰落。網購興起,加上香港經濟衰退,店家不希望增加額外成本,以免日後蒙受更大損失,於是無人再願意花巨額製作招牌,這活生生的就是一部香港經濟史。
乍聽之下,在這個招牌業衰敗的年代,從業者似乎毫無出路,但仍然有人在默默堅持,轉型求出路,以書法字設計文創作品。其中一位受訪者李健明在訪問中提及,李漢港楷其實是在一種極度偶然的情況下誕生:「有些人說這件事是匪夷所思的,因為以前寫字佬不會留下整套字給別人,即是說他的賴以為生的東西是送了給別人,所以這件事是近乎不可能發生,而這件事卻發生了,還要有我這個傻子做這件事,將字做一次出來,是兩個偶然之下所做到出來。」這些人的身影往往會被香港的經濟神話所覆蓋,落得淪為城市邊緣。
在資本主義下的香港,你想大喊:「市場,去死吧!但市場去死又附送兩倍優惠回贈給你。」(陳滅語)
再思考的,是書法字的藝術價值。另一位受訪對象華戈於受訪時不斷提及「九龍皇帝」曾灶財的字是極其滑稽且失禮的。他認為曾灶財的字不值一提,毫無藝術價值。但我想,到底何謂藝術?若然曾灶財的字真如華戈所言毫無價值,那麼為何又能入選威尼斯雙年展?還是藝術之所以為藝術,是因後來者需要服務當下的社會論述而作出的判斷?
最近讀馬國明《路邊政治經濟學》,他認為「街頭塗鴉的最大意義是政治,藝術只是副產品,無心插柳而已。把九龍皇帝的塗鴉搬到展覽館則是把本來政治化的非政治化,是藝術工作者對政治一無所知的結果。都市的面貌是階級之間的拉鋸戰的具體表現。」頗值得思考。
招牌處於商業與藝術之間的曖昧空間,是一種模糊的存在物。無論如何,我樂見書法字招牌的存在,因為它正正是香港歷史的註腳,以及城市面貌的一部分。每當論及本土文化,總不能免俗的添上一句「念念不忘,必有迴響」。碰巧的是,華戈曾經為王家衛電影《一代宗師》寫道具招牌,因此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以此為結:「拚一口氣、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