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染著一頭金髮的湯令山揮了揮手，剛從錄音室出來，一邊輕聲哼著曲調，顯然還未脫離作曲的狀態。在短短的寒喧中，他不時低頭抓脖子，難以相信眼前這位22歲害羞男生，就是奪下了叱咤903專業推介榜冠軍歌的Gareth. T湯令山。
由美國學成返港、加入華納，推出《Boyfriend Material》、《勁浪漫 超温馨》等受歡迎歌曲，到被姜濤點名為「最喜愛的新世代音樂人」，不過短短數年。善於作曲填詞兼唱歌的湯令山，年紀輕輕已受賞識，被視為香港樂壇的明日之星。談到自己的音樂路，湯令山自言，不論是廣東歌，還是如何做一位藝人，他仍在跌跌碰碰中探索，但只有一件事不變 ——「繼續做好音樂並誠實地接納自己。」
記者｜鍾梓澄 編輯｜鍾凱恩 攝影｜鍾梓澄 鍾凱恩
湯令山的MV造型硬照。（受訪者提供） 
湯令山的MV造型硬照。（受訪者提供）
湯令山對音樂的興趣因母親酷愛音樂而起。小時候，母親會在家中播放古典音樂，也會在周末帶他到文娛中心聽古典音樂的演奏會。在小學時，學校規定每人必須學習一件樂器，他本打算學打鼓，最後因為母親嫌嘈吵而選擇了小提琴。
小學六年級，一直甚少探索流行音樂的他，被一位外籍音樂老師向他介紹Michael Jackson的歌，首次接觸便讓他大開眼界，覺得外國的流行音樂感覺很「型」。後來在朋友的介紹下聽了《Love the way you lie》，認識到Eminem ，便順藤摸瓜，沉醉在流行音樂中。那位音樂老師在學期末給學生一項作曲功課，也因為這個緣故，他打開了作曲的大門。
從此以後，湯令山開始研究音樂的奧妙，嘗試自行作曲。升上中學後，練習小提琴的時間少了，聽 YouTube 音樂的時間卻隨着對流行音樂的好奇而變多。他意識到自己並不喜歡要反覆練習的古典音樂，反而更愛發揮創意的流行音樂。那時的他已經對音樂有濃厚的興趣，小息時寧願躲在課室聽歌，也不願到操場和同學一起打籃球。中學的他已打算將來在音樂方面發展，但沒有甚麽規劃和目標，只是渾渾噩噩地摸索着。
「人人話我笨，作歌點發達⋯⋯」——《勁浪漫 超温馨》
赴美讀音樂 天外有天
在升學時期，湯令山希望在音樂上發展，老師向他推薦了在美國享負盛名的柏克萊音樂學院（Berklee College of Music），他做了些資料蒐集便提交作品參加入學考試。他不想在香港念大學，皆因認為自己喜歡的音樂類型在香港比較偏門，難以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我常常覺得做音樂，教你音樂的老師不是最重要，而是你身邊有沒有志同道合的人。」而外國的流行音樂文化普及，他相信出國升學更適合自己。慶幸地如他所願，柏克萊音樂學院最終錄取了他。
主修當代音樂寫作及製作的湯令山，在大學生活中努力學習。有段時期，他除了吃飯便留在宿舍房間裏不停聽、不停寫音樂。那段刻苦的訓練時光中，他訂立了一個個具體的目標：「要求自己寫一百多首歌、反覆練習唱歌至某一個水平，以精進作曲能力和唱功。」他坦言，當時不會以寫一首好歌作目標，只希望別人聽自己的歌時候，會覺得還過得去，因此他會經常上載音樂作品到音樂平台Spotify予人欣賞和觀摩，以作鍛鍊。
湯令山曾經修讀一個作業量大、篩選嚴格的作曲課程。當時的他，基本上就是不斷創作，每首歌作兩至三天，隔個星期就要交功課，再與同學交流。就是這樣，湯令山在課程中認識了不少令他大開眼界的同學，也就是他的首批知音好友，其後他們更為湯令山寫歌。
在這四年的大學生活中，除了不斷學習，他亦努力地尋找自己的定位：「因為我總覺得到外國讀書不能夠單靠本身認識的香港人，我想在眾人之中找到自己，保持香港人的身分又不讓外國人覺得我奇怪。」他不希望被外國人覺得他格格不入，他嘗試融入波士頓的文化，認識了來自世界各國不同專業的同學，都讓他見識更廣、更闊。
但於心底裏，他最希望找到和自己投契的人一起創作。有一次，他無意中發現自己在Spotify中經常聆聽的音樂，竟是出自身邊的同學。相認後，發現對方都十分欣賞他的音樂。就這樣，他不時與同好之人互相交流合作、編曲填詞，這些日常訓練都讓他作曲作得更快、更流暢，練成了平均每星期製作出兩首歌曲的能力。
畢業後茫無頭緒 隨心返港卻入行
畢業後的他原打算與相熟的音樂人留在紐約或洛杉機發展，卻被一場疫情帶回香港。當地疫情肆虐下，同學朋友都離開避疫，自己也只好回港。生活失去重心，讓他再次思索未來的路向：「讀大學的時候一定有問過自己，無論在香港或外國，做音樂能維生嗎？」朋輩之間的比較更讓他感到焦慮：「朋友都在做實習的時候，我到底在做甚麽？剛剛回港，沒有什麼目標，沒有什麼事做。」
回港後，湯令山聯絡了從打電子遊戲認識的音樂人Dough-boy，他是位唱作人，曾憑《狂舞派》主題曲奪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獎。起初只戰戰兢兢地想請對方給他的音樂提意見，也不敢問可否一起創作。結果，兩人一見面就一起打遊戲：「我只說，我製作了一首歌曲，你能不能聽一聽。他説：『哦，可以』。於是，那段時間都只是跟他一起打遊戲機，一打就是半年。」
他說，香港的音樂圈子很小，認識一個人便能認識所有人：「我認識了Dough-boy，就認識Dough-boy的經理人，就是Nic，也結識了Nic以前Hypebeast組的人，一個一個的認識下去，認識了Tyson (Yoshi) 和姜濤，一個一個連結下去。」當時的湯令山，單純想找一起做音樂的朋友，於是便利用暑假到處結識樂壇中人，直到遇上現在的華納唱片經理人「大匙羹」Nic，商談後決定加盟華納。
坦誠記錄自己 就是創作材料
湯令山的歌曲，像是對自己的囑咐，歌詞道出他自身經歷，樂迷彷彿能窺探他私密一面。在簽約之前，他跟經理人Nic討論到形象方向：一是做湯令山最喜歡的Hip-hop音樂，取一個新的名字，改變成走型格路線的歌手；一是做自己，戴上眼鏡，保留天生就令人覺得「毒」的樣子。雖然湯令山喜愛Juice WRLD、Lil Peep等Hip-hop歌手，但並不想過他們的生活，他們大多生活浮誇，因為過多的嫖妓、毒品而步向死亡。他認為那種生活節奏過快，倒不如放慢腳步，做好自己。
於是，湯令山決定以自己原來的形象出道。這個思考過程，也啟發他去年創作的《Speed Limit》，提醒自己無論有多成功，也要懂得謙虛，適時慢下來。歌曲中“So I brought some new clothes, got a new name to prove I’m in a new land”就是選擇做Hip-hop歌手，必須轉形象、改名換姓的路。
從《Speed Limit》以欠缺自信為主題開始，湯令山說他所作的歌曲，靈感全源自自身經歷和觀察。與女友Moon初次邂逅時，她劈頭就取笑他是矮個子，令他寫下《Boyfriend Material》首句 “I’m not the type to be noticed ’cause I’m barely 5’7”“。承認自己個子不夠高、樣子不夠吸引、人不夠浪漫，坦蕩地向別人展露真實的自我，希望接納那位外型不吸引的自己。
與女友Moon一起製作的《Honest》，緣於一次在旺角街道上等待紅綠燈時的一剎感覺。綠燈閃亮的剎那，他感覺對面的途人像一群游魚般迎面而來，而自己就是那條在魚群中，懵懂地尋找方向的小魚。這好比在大城市中尋找自我，先要誠實面對自己。湯令山說，這些歌曲是介紹自己給大家，告訴大家他如何看世界。
“In a city of millions, millions, I’ll just keep pushing my luck until I give up.“
未來的挑戰 「亞洲第一」的意義
除了唱自己的歌，湯令山更為其他歌手作曲填詞，嘗試不同種類的創作。他為姜濤寫的《鏡中鏡》得到姜濤多番讚許，也得到許多樂壇前輩欣賞。他把樣本唱片發給姜濤前，給了不同音樂人聽過，都有點排斥歌曲風格。然而，給予他信心大膽嘗試的，是姜濤粉絲的正面留言：「喜歡聽姜濤的那些阿姨或者小孩子説喜歡這首歌，我就想：『啊，原來你們也會喜歡這樣的歌。』」
上年11月，湯令山推出第一首廣東歌《勁浪漫 超溫馨》，並拿下叱咤903專業推介榜冠軍歌。新嘗試後，湯令山開始多唱多聽廣東歌：「再聽自己以前的廣東歌翻唱，發現自己唱廣東歌時跟唱英文歌有很大分別，能聽出自己哪些咬字不對，之前我都不知道」。認識到需要改善和學習的地方，他希望以寫中文歌詞為短期目標，但目前仍需要更多訓練。
也許在廣東歌的領域裏蹣跚學步，但湯令山仍然有著遠大的理想——讓香港音樂成為「亞洲第一」。「亞洲第一」本是姜濤的想法，他也以此為方向，然而不盡相同：「我眼中的『亞洲第一』是能夠將香港、韓國及日本的歌放在同一個 playlist 裏面，別人聽完之後覺得『爽』，並不會覺得奇怪。樂迷會將我的音樂放在 playlist 較前的位置，可能比韓國的音樂更前。」
儘管湯令山年紀輕輕已經達到了許多人無法觸及的成就，讓他感到滿足的卻是在於每件事裡的微小：獲著名的大學取錄，慶幸的是自己「有書讀」。大學生涯最不枉過的，是沿途遇的競爭對手令他進步。《勁浪漫 超溫馨》奪叱吒冠軍固然高興，但令他感動的，是填詞人黃偉文向他道謝，感激他給了新嘗試的機會。一個個大有作為的成就，都感受到湯令山的才華洋溢、潛力無限。但當他脫下帽子，瞇起眼睛那一刻，才驟覺他依然是那位帶點青澀且沒有距離感、讓人感到親切的湯令山 Garet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