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火車緩緩駛進愛爾蘭都柏林火車站，月台上30多人等候已久，高舉標語、吶喊口號，迎接這列從英國開往愛爾蘭的火車。火車上載著的並非達官貴人，而是一批墮胎藥。
墮胎在愛爾蘭被禁多年，在境內以任何方式墮胎即可被判監14年。這群社運人士如此公然地挑戰法律，大費周章地從英國運來墮胎藥，為的是爭取女性墮胎的權利。
記者｜區翠恩 編輯｜利天諾 攝影｜區翠恩
（筆者區翠恩，新聞與傳播學院四年級學生，現於都柏林大學學院交流。）
憲法禁女性墮胎 悲劇觸發國民抗爭
愛爾蘭共和國（下簡稱愛爾蘭）憲法第40條第三節，將胎兒與母親的生存權利看齊，孕婦腹中胎兒受憲法保護，故孕婦除了在危及性命的情況外，任何情況均不能在境內接受墮胎。無論是因姦成孕，或是在產檢中發現胚胎異常，孕婦若欲墮胎，只有兩個選擇：一，赴一海之隔的英國或其他國家，付上昂貴醫藥費接受墮胎；二，冒著被控的風險，從屬於英國的北愛爾蘭非法偷運墮胎藥到愛爾蘭。21歲的女權社運人士Méabh Hennelly在大學主修政治與社會學。自小在家人熏陶下已熱衷政治，五年前加入愛爾蘭女權組織ROSA（Socialist Feminist Movement for Reproductive rights, against Oppression, Sexism and Austerity），踏上為女性爭取權利之路。Méabh也曾與ROSA一起挑戰法律，為無法到外國墮胎的女性，從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運來墮胎藥：「我們的確是在公然犯法，我們決定挑戰國家，因為這是一條惡法 。」
歷史上，愛爾蘭與天主教關係密切，許多政策都被保守的教會影響。當其他國家興起第二、三波女權運動時，愛爾蘭的女權運動卻停滯不前。談到這裡，Méabh將女性被壓迫的歷史一一道來：70年代以前，法例規定女性結婚後便要放棄工作；80年代後，女性才可合法地避孕；到90年代，政府才加入允許離婚的法例。「而墮胎從未合法化，大家想也沒想過，對此完全不抱希望。」她解釋，1983年，政府發動第八次修憲公投，把保障胎兒生命的條文，加入憲法第40條。這條被視為洪水猛獸的「第八次修憲（The Eighth Amendment）」，最後竟大比數通過，令不少一直爭取女性權利的人士心灰意冷。
直到近十多年，墮胎合法化才出現曙光。然而喚起大眾關注的，卻是一宗又一宗的悲劇。1993年，一名13歲女孩因姦成孕，高等法院發出禁制令阻止她前往英國墮胎，但終審法院最後因她有自殺傾向而撤回禁制令。廢除「第八次修憲」（Repeal the Eighth）的聲音開始在社會發酵，事件促使政府修例，允許國民到外國墮胎。2012年，一名31歲的孕婦在疑似流產初期要求墮胎，卻遭拒絕，後來她受流產感染，引致併發症身亡。2015年，一名孕婦腦幹死亡，醫院為了維持她腹中胎兒的性命，不顧家人反對，繼續為她「插喉」。Méabh回想這則新聞時，臉色一沉道：「我對這新聞感到很厭惡。這事其實可以發生在我身上，尤其我們正值可懷孕的年紀，很容易代入她們的處境，在愛爾蘭意外懷孕對我們來說絕對是個折磨、重擔。」最後，高等法院允許院方為孕婦「拔喉」，社會上主張廢除「第八次修憲」的呼聲亦日益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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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現曙光 政府定公投修憲
去年三八婦女節，兩萬人走上都柏林街頭遊行，要求政府再次舉行公投，廢除「第八次修憲」，Méabh亦參與其中。那次遊行規模之大，令她驚訝又鼓舞：「看到很多同樣穿黑衣的市民霸佔了市中心的主要道路，那在愛爾蘭算是非常激進的行為了。」在輿論壓力下，政府於三個月後，開始研究修憲公投，並終於在今年三月正式宣佈，將「廢除第八次修憲」的公投定於5月25日。
雖然民意調查顯示，近六成市民贊成廢除修憲，但Méabh卻不敢鬆懈。她要做的，是盡力游說更多市民投下「贊成」一票：「一個人去投票只計一票，但一個人卻可以游說20人去投票。」抱著如此信念，她舉辦了兩次工作坊，與參加者討論支持墮胎合法化的論點，又分享游說技巧，希望能鼓勵參加者以理服人，及呼籲更多人投贊成票。Méabh又走進社區挨門逐戶拉票，從別人的口中，她發現不少人對墮胎都存有謬誤，有人擔心墮胎合法化會變相鼓勵墮胎，亦有對面陣營的人士指罵她們為「殺嬰犯」。面對指控，她則反駁說，現時每年有3000多名愛爾蘭孕婦到外國墮胎，政府的做法無異於把墮胎「外判」到英國、荷蘭等地，並將她們置之不理：「我們為女性爭取的，是一個免費、安全的墮胎環境，讓她們得到照顧，而不是將她們拒於國家的醫療體系外。」Méabh指在這議題上，個人關心的面向都有所不同，所以能做的，只是講出真相，並以真誠打動他們。
看到對面陣營鋪天蓋地的宣傳，Méabh難免會擔心公投結果不如所願，但見證著近年愛爾蘭社會的蛻變，她仍抱有希望：「我們正活在一個跟上一代完全不同的環境，見證著這一切改變很令人振奮。愛爾蘭現在仍處於黑暗時代，如我們獲勝，愛爾蘭便終於要踏出黑暗時代了。」
（資料來源：香港家庭計劃指導會網站、香港醫學會網站、RepealEighth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