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觀的眼睛 看不見真相

撰文│黃曉丹 美術│艾博瑜 攝影│許雲程提供

半個世紀前的今天,一場腥風血雨的暴動正在醞釀。一連串的示威和罷工,逐漸發展成流血衝突,擲汽油彈、縱火、「土製菠蘿」處處,死傷多人,入獄者也不少。

常言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六七暴動這段沒有贏家的過去又該如何詮釋,事隔多年仍爭持不下。主流一方認為這是一場受文革影響的左派暴動,不少左派卻堅稱這是反英抗暴的愛國運動。

在宏觀的世界中,我相信真相只有一個。面對上述兩種對立的說法,若大家各執一詞,意識形態的不同使我們無法溝通。立身於後現代的社會,我們認為任何的解讀都帶有主觀的詮釋,不同的人都帶著某種思考框架,以個人的世界觀建構一種說法。我們面對各種「另類事實」(alternative fact),只要說法是基於客觀事實,如何闡釋則是個人判斷,外人都難以否定。

然而在現實世界中,是否從來都只有主觀視角,沒有共識?

作為新聞工作者,我們打著「力求真相」的旗號,冀能不偏不倚地把真相呈現出來。最近曾於香港中文大學和民間多個社區放映的紀錄片《消失的檔案》,導演羅恩惠花了四年時間,鍥而不捨地追查當年有關六七暴動的文件,片中的訪問對象不分左中右,希望為這段較為缺乏記載的歷史,留下一些客觀的憑證。

人有必然的能力限制,使得我們無法以「全知」的視角明瞭真相。不過,每在這拼圖補上一小塊,我們所得到的事實根據又多了一點。所謂「傳媒」,亦即是傳播訊息的媒介,我們一方面要不斷發掘,以擴闊手上的資料庫,同時也要提供一個讓不同持份者說話的平台,好讓不同的說法在同一空間上比拼。

有參與暴動者在紀錄片中自省當年的少不更事,也有當年的涉事者在觀映後,斥該片沒有詳細交代暴動發生的前因,認為紀錄片未能替他們好好申辯被捕的冤屈。

其實觀者在映後有所批評乃正常不過,在剪輯這只有長約兩小時的紀錄片時,要以有限篇幅把真相盡錄,資料上的過濾和選材都是無法避免的。縱使資料編排上還有可以商榷的地方,製作團隊在資料搜索和反映各方意見上的付出卻是功不可沒。

紀錄片的作用並非要為任何一方的說法建立權威,反之,它透過展現同一事件中眾人說法的多樣性,讓我們更接近真相。

社會撕裂,我們需要溝通,已成為這些年老生常談的政治口號。傳媒在這方面可以做到的不少,但亦有限。因為問題的根源並不在於缺乏討論的空間,而是我們是否願意放下個人成見和一己私利,理性溝通。

每個人也有權選擇個人的主張,但不應局限於單一主義,妄顧事實,將真相的追求拋諸腦後。就正如以往有些左派支持者,為表效忠不但愚昧否定過去,甚至扭曲事實,拒絕承認左派在當年林彬之死一事上有責。

道破荒謬,捍衛真相,除了需要勇氣,我們更要力氣。「求真」既是起點也是終點,要確保這信念「不走樣、不變形」,守住過去現在的每一寸,大概是傳媒人,以至每一個人,在當今社會中最要守住的立足點。

否則,平庸的邪惡只會使我們離真相愈來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