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的甜酸苦辣
西營盤梅芳街
編輯|李婉華 記者｜楊天帥
俗稱「鹹魚欄」的梅芳街，曾經佈滿了售賣鹹魚海味的店舖，整條街瀰漫著一股鹹鹹酸酸的醃漬味。鹹魚曾幾何時是香港人喜愛的食物，或是餽贈親朋的禮物，但現在卻被視為致癌食品。獨特的鹹魚味似乎在梅芳街流逝，不少老行家相繼退休，整條街專賣鹹魚的舖頭只剩下六、七間。雖然如此，仍有不少人視這個行業為終身職業。在這裡售賣鹹魚的人，身上也散發著這種獨特的氣味，這股氣味背後，隱約透出鹹魚業甜酸苦辣的故事。
西環是香港開埠後最先開發的地方。當年梅芳街對開為太平和平安碼頭，不少來自內地的旅客來港，都會選擇實惠耐放的鹹魚作手信。那時汽車還未流行，電車是居民的主要交通工具，德輔道的電車路因而特別興旺，所以二十世紀初梅芳街一帶已有不少鹹魚舖。這一帶便漸漸被稱為「鹹魚欄」。
六十四載鹹魚情
很多第一代的經營者現在都已退休享兒孫福，在梅芳街隔壁的東邊街經營鹹魚舖的朱振康則是少有尚未退休的老行家。他現年七十七歲，十三歲入行協助父親打理鹹魚舖，到現在已做了六十四年，經歷了半個世紀以來這個行業的變遷。
他憶述﹕「當年『日本仔』入侵香港，父親年紀老邁，收入不夠，便與朋友合夥賣鹹魚。後來蝕本了，朋友退股，我與父親便繼續經營，改進了營運方法，生意也有了起色，一做就做了六十四年。」
「這個行業的全盛時期在七、八十年代，那時食物保存技術不高，香港人很喜歡吃鹹魚，每天都有數百籮鹹魚從外地運到，十分熱鬧。」朱振康說以前整條東邊街、梅芳街一帶都開滿了鹹魚行。
可惜，朱振康認為這行已經是「夕陽工業」，很難再有新發展。「現在愈來愈少人捕魚，來貨愈來愈少，貨價愈來愈高，運輸與加工費等成本又不斷增加，這個行業很難再獨自生存下去了﹗」
朱振康坦言，吃鹹魚的人愈來愈少，需求不斷下降，現在的生意額比七、八十年代少了三至四成。不少鹹魚行也相繼因老闆退休、沒有人繼承而結業﹔或是轉營賣海味來增加收入，專賣鹹魚的店舖只剩下六、七間，而這些專賣鹹魚的店舖老闆大多也接近退休的年紀。
雖然朱振康現在的生意還可以維持生活，但由於他年紀已大，他打算在明年退休。而經營了超過半世紀的鹹魚店，也會因無人繼承而結業。「我的兒子也常常叫我退休，這行業太辛苦了﹗」朱振康有兩名兒子，一個在香港大學當教授，一個在越南經營地產生意。朱振康也慶幸兒子各有發展，不用跟隨他經營鹹魚舖，要終日面對難聞的鹹魚。問及對面臨結業會否覺得可惜，朱振康豁然地說﹕「這只是時代的變遷吧﹗」
誠實做生意 不愁兩餐
雖然老行家認為鹹魚業是夕陽工業，但卻仍然有年輕一輩加入鹹魚業，並視為終身職業。在德輔道西經營鹹魚雜貨海味生意的梁強福便是一個例子。他雖然只在街邊的小攤檔擺賣，但生意卻相當不俗，熟客一個接一個。
梁強福所經營的「強記鹹魚雜貨海味」店舖與別不同，那是一個位於橫街正中央、約兩米高的「大鐵箱」。箱內外都掛著不同種類的鹹魚。這個「大鐵箱」的租金每月數千元，比起近十萬元租金的大街舖來得划算。雖然店舖的外表簡陋，但生意卻相當不俗。梁強福表示，客人以熟客為主，有些客人會買很多鹹魚用來送禮或自用，他們每次平均花費六至七百元，所得的利潤也夠養活一家四口。
梁強福認為鹹魚業是一門專業，最重要是眼光和經驗，能分辨鹹魚的好壞。梁強福從事這行二十多年，他十九歲時從內地偷渡來港，人生路不熟，靠朋友介紹到了一間鹹魚舖工作。剛入行時梁強福只做擔抬、打雜的工作，對鹹魚一竅不通﹕「初入行時師傅不會教你東西，到做了一段時間，得到他們的信任，他們才會慢慢教你。」梁強福上自詡比較聰明，在空閒時買一條鹹魚來試，學習分辨鹹魚的好壞，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請教別人，慢慢累積經驗，才能練成行家所謂的「鬼眼」（一眼看出鹹魚的好壞）。
梁強福認為做這行除了要肯學、肯花心機，不斷累積經驗，與客人的關係也很重要。若果入貨時不小心買了品質不佳的鹹魚，他寧願把鹹魚丟掉，也不願欺騙客人，他便曾因此而損失了萬多元。但他認為這是值得的，因為若聲譽受損，流失了一個客人，其他客人也會相繼流失，反而得不償失。相反，如果品質好，客人自然會介紹其他人繼續光顧。他說近幾年的客人增多，有些客人甚至遠道由土瓜灣到西環來光顧，正是因為這樣的信念贏得客人信任，客人不獨介紹朋友來光顧他，並會請教他烹調的方法。
雖然經營此攤檔的利潤不算豐厚，而且每天要工作十個小時，但梁強福沒有想過轉行。對於前景，梁強福樂觀地說﹕「只要誠實、中肯做生意，一定會有『兩餐』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