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每天都走同一條路，但兩隻狗就這樣一起死了。」去年12月，蔡小姐如常帶兩隻貴婦狗恩典和Sunshine外出散步，回家即時為牠們刷牙抹身後，便一起上床睡覺。直至凌晨4時許，恩典突然渾身抽搐，口吐白沫滾到地上，蔡小姐不知所措地看着另一隻愛犬Sunshine：「妹妹（恩典）快不行了，你快點下床看看！」，豈料Sunshine跳下床後大叫一聲，也開始嘔吐抽搐起來，兩隻愛犬在12小時內先後離世。
根據義務制服團體香港守望者服務團統計，不足一個月內，元朗同一條村再有三隻狗懷疑死於誤食毒藥。義工團隊在Telegram開設投毒報料群組，關注者超過2700人。毒狗事件屢在本港發生，然而警方甚少成功拘捕兇徒，現時法例亦未有針對毒害行為訂立罰則，執法面臨重重困難。
記者｜顏文芊 連麗瑤 編輯｜伍嘉敏
為了給兩隻貴婦狗恩典和Sunshine更大的活動空間，蔡小姐六年前搬到元朗錦田水尾村，每晚都會帶狗隻到鄰近散步20分鐘。由於路面狹窄，經常有車輛出入，每次外出蔡小姐都會為狗隻套上牽繩，但沒有為狗隻戴上嘴套。去年12月3日深夜，蔡小姐如常帶狗隻散步後回家，兩隻狗當晚凌晨卻出現中毒症狀。蔡小姐立刻致電動物義工，按建議往狗隻身上淋水，見狗隻沒有反應，她隨即召喚救護車往獸醫診所，恩典於途中死亡，Sunshine則惜延至中午不治。
蔡小姐把狗隻送往診所，獸醫報告提供測試結果以及各項指標，獸醫評估為懷疑中毒，但沒有列明死因。診所曾提議蔡小姐轉至城大動物醫療檢驗中心解剖狗隻屍體，但亦提及此舉未必能追溯中毒源頭，故蔡小姐沒有選擇解剖。
她後來想起在2024年曾兩度收到匿名恐嚇，對方投訴狗吠聲刺耳，懷疑有人蓄意下毒。事發約兩星期後，有義工經社交平台得知蔡小姐的經歷，鼓勵她向元朗警署報案，請警方調查狗隻死因。一名軍裝警察到場後要求蔡小姐重新走一次案發路線，但蔡小姐指警方只走了不足十步，便以浪費時間為由停下。她向警方提及懷疑草堆撒有毒藥，警察卻未有收集任何樣本化驗，又拒絕翻查閉路電視。
蔡小姐憶述警方在報案後兩星期才向診所索取報告，並致電重申報告沒有提及狗隻被毒死。報案四星期後，蔡小姐在1月18日收到警方回覆，信件只簡略交代案件已完成調查，並無拘捕任何人。蔡小姐認為警方執法態度輕率，質疑他們缺乏動物相關知識，草草結案。
民間組織四出撲兇卻撲空
香港守望者服務團（守望者）是一支為緊急事故提供支援的義工團體，曾多次協助搜救失蹤人士。創辦人Anson憶述，關注毒狗案的契機源於去年11月，他留意到有網民分享寵物狗中毒的消息，及後投毒事件逐漸發酵，包括藝人謝嘉怡的寵物狗中毒亡，引起大眾關注。
守望者目前有四名義工負責動物救援，每日有一名義工固定巡邏，另外三名作支援及補位。團體觀察到一些放狗路線上有以生肉包裹的誘餌，狗隻進食後會抽搐倒下；又發現帶閃光的不明粉末及散落一地的老鼠藥，因此懷疑有人故意投毒。 12月20日，守望者成員在Telegram開設一個24小時運作的投毒報料群組。根據巡邏所見及網民報料，義工設計了一套風險評核準則，同區出現三宗或以上懷疑投毒或虐待個案會被定為中至高風險；十宗或以上為嚴重；大量則屬災難級。截至2月上旬，蔡小姐居住的元朗，以及中西區、北區、沙田及西貢均被列入災難級。2024年11月至2025年1月期間，守望者接手處理21宗死亡個案，當中涉及49隻貓狗。
義工收到報料後會立刻到現場拍照記錄，在附近尋找可疑人士，並即時更新各區風險評級，提醒狗主留意。為全心投入前線工作，團隊更有人辭去全職工作、打散工為生，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 Anson直言處理報料花費龐大心力，到場後又會發現大多數未必是毒藥，但從不敢掉以輕心。
「寧願猜錯，也不要放過，我們都不想無緣無故有一隻狗中毒。」
守望者期望下一階段可以自費化驗收集到的可疑粉末，但鑑於成分不明，需要大量測試工具，一套索價5000至7000港元不等，團隊因缺乏資金而未能實行，令搜證進展受限。
毒害難入罪 執法力度有限
民間團隊執法權力有限，團隊見到狗隻懷疑中毒便會報警處理。警方接獲相關舉報後，會先派軍裝警員到場了解，或請求漁護署和愛護動物協會人員到場提供援助。如涉及刑事成分或需更深入調查，個案才會過下一關——由警員轉介到處理當區殘酷對待動物個案的專責調查隊，隊員由同時處理其他刑事罪案的警務人員組成。
Anson坦言要將毒狗案兇手繩之於法，困難重重——投毒案大多沒有實質、具指向性的證據；動物中毒後會嘔吐抽筋，主人早已將狗隻送往診所急救，警方事後難以憑肉眼在案發現場搜得懷疑證據，並判斷為刑事案件。因此，大量案件在「第一關」已被軍裝警員攔截，轉交至刑事調查隊機會不大。
Anson憶述1月初有人於將軍澳單車公園踢狗，他形容那次是報案後少有地接觸到動物罪案警察專隊，如非像踢狗般明確、帶目的性的傷害，便難以入罪。守望者曾計劃在懷疑有人投毒的地點加設閉路電視，爭取錄得疑犯落毒的有力證據，但《個人資料(私隱)條例》規定現場必須有告示提醒人們正受閉路電視監察，失去守望者想要隱藏身分偷拍的原意。即使獲得懷疑下毒的畫面，落毒者仍可稱自己僅為杜絕老鼠或昆蟲。
《大學線》就毒狗情況向警方查詢，警方回覆目前並無就狗隻中毒個案作統計，僅有殘酷虐待罪立案數字，2024年1月至11月期間共有66宗殘酷虐待動物罪案，被捕人數為52人。被問到動物罪案警察專隊所接受的培訓，警隊表示會透過舉辦座談會，邀請專業人士分享，幫助調查人員掌握有關殘酷對待動物的最新情況及趨勢。
漁護署回覆本刊時指，轄下的大龍獸醫化驗所在2024年共接獲警方要求支援九宗有關狗隻懷疑中毒的案件。香港愛護動物協會（愛協）則指出2024年1月至2025年1月期間，警方要求愛協督察協助的懷疑毒狗案共有11宗，未有人遭檢控。問及成功拘捕嫌犯的案例，愛協沒有提供具體數據，只引述2013年的一宗認罪案例，當年有人聲稱受流浪狗滋擾，於是將殺蟲藥混入熟雞肉，誘殺流浪狗。在他再次行兇期間，有目擊者發現並報警。犯人事後承認一項虐畜罪，被監禁兩個月。
毒藥溯源 反思現行政策
Anson理解警方執法困難，因此希望由民間團體盡力多做一點。他的目標是集得二至三萬人聯署要求各界關注毒殺動物事宜，並爭取在年底通過「動物福利法」，即修訂《防止殘酷對待動物條例》，提高罰則以阻嚇虐待動物的行為，從而彌補執法漏洞，減少虐待行為。他亦期望警方簡化虐待動物案件的報案程序，未來能讓處理虐待動物案的專責調查隊直接到現場與苦主交涉，甚至成立動物警察。
香港城市大學臨床動物醫學系臨床副教授Angel Almendros指毒狗事件已在香港存在多年，尤其在鄉郊地區更為普遍。投毒案中較常見老鼠藥和殺蟲劑兩種神經毒素，動物誤食後會出現顫抖、抽搐及癲癇等症狀。多數有毒物質呈固體狀，毒效快至數小時內，也有少部分屬於慢性中毒，四至五天才出現明顯症狀。他建議狗主如懷疑寵物誤食毒餌，應立即前往獸醫診所，以進行催吐等搶救工作，等待救援期間亦可拍下狗隻的異常情況，方便獸醫跟進，如案發現場有疑似毒餌也可帶走化驗。
Almendros明白大部分狗主在愛犬身亡後很傷心，加上不想支付昂貴的驗屍費用，一般沒有意欲為狗隻驗屍。他指解剖有機會發現體内殘餘物，讓獸醫作進一步分析毒物，故此他建議在不確定毒物源頭的情況下，狗主可為狗隻申請解剖檢驗。現時政府漁農自然護理署轄下的大龍獸醫化驗所，及城大動物醫療檢驗中心均設有收費動物解剖服務，狗主可透過獸醫轉介個案至以上機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