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天氣轉變，早已變形、長滿疙瘩的手腳關節就會變得紅腫，甚至流出牙膏狀的膿液，黃貴強30多年來每晚都痛得無法入睡。臨近花甲之年的他害怕自己會像兩個哥哥一樣，至死都對自己的病一無所知，無法為常屯的村民討回一個公道。
常屯位於廣西省大新縣，鄰近越南國界，本是綠草如茵的農鄉，如今卻化成一片片荒蕪乾涸的廢棄耕地，枯黃色的泥土中夾雜稀疏的農作物。常屯於50年代開採鉛鋅礦，礦渣內的重金屬「鎘」滲進農田，村民食用村內土地的農產品，漸漸出現關節脹痛、手腳變形的怪病。村民自資上訪，只換來些許賠償，得不到適當治療，也無法遷離病村。
記者｜沈晴 張彤 編輯｜林心怡 攝影｜廖廸莎 林心怡
怪病源頭無從稽考 礦物污染水源農地
黃貴強並不是家中的唯一患者，他一家五口，只得長年在外工作的爸爸倖免，媽媽和兩個哥哥均罹患同一種疾病。三兄弟均於20來歲時發病，那時鉛鋅礦開設約20多年，他們手腳關節長滿膿包，雙手腫脹至變形，痛楚更延至腰部，令他們終日難以入眠，亦隨年月愈發嚴重。黃貴強已被診斷為二級殘疾，步履蹣跚，連手抓物件也有困難，更無法務農工作，只能靠兒子在外打工養家。
黃貴強現時一個月最少要到大新縣裏的醫院打針一次，排出鎘毒，住院費等支出扣除各項補貼及報銷後仍需1,500多人民幣。他的二哥去年因長期服用治療關節腫痛的激素藥，造成胃穿孔而亡，去世時只得60歲。現年56歲的黃貴強擔心自己同樣不久於人世：「我們這種病活不了很長，最多50多、60歲就死了。」常屯50年代開設鉛鋅礦工場後，村民表示污水一直流入農田及地下水源，河流的泥土呈褐黃色，掬水一看，也見褐黃色的沉澱物。此外，幼細的礦砂連污泥一起沖到田裡，淤泥的高度可達成人小腿位置。前村委黃世普憶述：「那是1998年下半年，我們的婦女同志們先後四次去插秧，但農作物都全死光，看著死去的秧苗，她們都哭了。」黃貴強補充，有牛吃了有毒的草死了，母雞吃了有毒的飼料，產下含鎘的雞蛋。
就在1999年，村民因莊稼失收起訴礦場。他們亦在2000年自費到廣西南寧檢查身體，得知尿內鎘含量超標，始懷疑病情與鉛鋅礦有關。然而醫生對病因絕口不提：「醫生不告訴我們的病歷，醫生說政府不讓說，只給我們吃止痛藥和消炎藥。」
同年，廣西農業環境監測管理站更鑑定在常屯所栽種的稻米不宜食用。現時常屯共有60多戶，村裏近八成人都有類似症狀，連小孩也受害，因癌症去世的村民亦比鄰近村落多。常屯原來有800多名村民，但現只剩下600多人。
即使知道稻米受污染，但村民當時沒有別的糧食替代品。黃世普說到此紅了眼眶哽咽：「我們知道這個稻穀有毒了，對身體有極大危害，我把這毒米餵小孫子的時候，真的流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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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記者把照片、體檢報告及藥物，拿給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內科與藥物治療學系名譽臨床副教授王紹明看，他認為黃貴強可能患有痛風石，雖不確定病症與污染問題有關，但相信當地村民曾接觸過量的鎘，並長期暴露在鎘超標的環境中。他指鎘和鉛都會影響骨骼和腎功能，令身體積聚過量尿酸，導致出現關節發炎等症狀。王教授說，除非遠離污染源，否則鎘將長期積聚體內，病情將更難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