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線報導

	*第十五期《大學線》*

鳥倦知還或是回流有「價」？
記者：楊潔恩/鄭康翎/王靜茵
編輯：張慧儀/張文菁/黃潔心

香港是個賺錢的好地方 ﹒ ﹒ ﹒ ﹒ ﹒ ﹒
卻及不上外國天空海闊 ﹐
於是幾多回流的人在香港拚命搵真銀 ﹐
一有風吹草動 ﹐ 就準備全身而退 ﹐
反正 ﹐ 香港的將來自有香港人承擔吧﹗
今年四月中 ﹐ 中方宣布移居外地的香港人只須在七月一日起年半內返港定居 ﹐ 仍可成為香港永久居民 ﹐ 不須在七月一日前回港。
然而 ﹐ 回流者有幾多打算在香港落地生根呢 ﹖
當年放棄香港移民 ﹐ 如今擱下外國生活回來 ﹐ 當中自然有許多原因。然而 ﹐ 經濟考慮是促使移民回流的重要因素 ﹐ 尤其這幾年外國經濟不景 ﹐ 稅率又高 ﹐ 促使許多移民回來「搵真銀」。
為己著想有何不妥
問 ﹕「假設香港政局出現變化 ﹐ 或是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 ﹐ 你會否離開香港 ﹐ 返回加拿大 ﹖」
吳明林答 ﹕「當然會﹗」
香港電台節目「九十年代」主持人吳明林 ﹐ 九三年移民加拿大。於九五年回流返港。
他說回來是為了見證回歸 ﹐ 但回港賺錢也是重要因素 ﹐ 他表示現在的收入是在加拿大的數倍。
有人認為吳明林打著「見證九七」的旗幟回流 ﹐ 實際是回港「掘金」 ﹐ 面對這些批評 ﹐ 吳如何回應 ﹖
「經濟原因是回流香港的其中一個考慮因素 ﹐ 但是我並非純粹為錢回來 ﹐ 不能把回流這個決定看得太簡單。即使我是為錢回來 ﹐ 也沒有什麼道德虧欠。每個人都會先為自己著想 ﹐ 賺錢算不上是罪呀﹗」面對批評 ﹐ 他只能說 ﹕「豈能盡如人意 ﹐ 但求無愧於心。」
除要面對冷言冷語 ﹐ 吳明林還受到中方的猛烈批評 ﹐ 指他持有加國護照 ﹐ 便有恃無恐地批評中方。
對批評十分介意
他指中方將他的身分和言論相提並論 ﹐ 對他不公平。他說 ﹕「香港有言論自由 ﹐ 能夠容納不同意見。若不滿他的言論 ﹐ 可隨便討論 ﹐ 但不應利用他的身分借題發揮。」他坦言對這些批評「十分介意」。
面對將來 ﹐ 吳明林表示「沒有什麼長遠打算 ﹐ 見步行步吧﹗」
移民與回流 ﹐ 一去一回 ﹐ 他又有何得與失 ﹖ 吳說 ﹕「得到政治保險 ﹐ 失去安穩的工作。」
吳明林移民前任職香港電台電視部公共事務總監 ﹐ 創製「頭條新聞」 ﹑「議事論事」等節目 ﹐ 現時卻沒有固定工作 ﹐ 他是以自由身在港台工作 ﹐ 並沒有簽定合約。
不過回流香港對很多人來說是再創新局面。
移民加拿大五年的許小姐也承認回流最主要是賺錢。
「我仍很懷念在加拿大的日子。我給自己十年時間在港發展 ﹐ 儲夠錢便回加拿大生活﹐ 重投『故鄉』的懷抱。」這是她回港的目的。
香港 ﹐ 不過是個中途站。
許小姐淡淡地說 ﹕「加拿大是理想的居住地方 ﹐ 自由自在 ﹐ 這種感覺在香港找不到。」她形容在加拿大的生活為「想不到的美好」。
論生活﹐ 是加拿大好 ﹐ 談賺錢 ﹐ 卻是香港好。許小姐認為人要作長遠打算 ﹐ 遂決定入籍後回港發展。
「我在加拿大當房地產經紀 ﹐ 收入不俗 ﹐ 但稅收很重 ﹐ 收入扣除稅收後 ﹐ 只可維持『節儉』的生活﹐ 我每月只能看一次電影作消遣。」
勞燕分飛前途至上
她直言回流主要是趁年輕「搵快錢」 ﹐ 積穀防饑 ﹐ 保障將來的生活。「雖然回港工作的人工不算太高 ﹐ 但是不用納重稅 ﹐ 實際收入反而較多 ﹐ 最重要是晉升機會較大。」
許小姐現於測量師行負責地產管理的工作。月薪比在加拿大工作時少 ﹐ 但她說香港物價較低 ﹐ 所賺的錢也較「見使」。她笑說現在一有空便看電影 ﹐ 不用像以往般常常計算還剩多少金錢。
回來香港讓許小姐能有較多積蓄 ﹐ 但卻犧牲了家庭生活。當許小姐把回流香港的想法告知丈夫時 ﹐ 他卻表示不想回港 ﹐ 寧願維持現狀。面對前途與夫妻感情的抉擇 ﹐ 她還是決定回港發展。「我對他說我不過是回港探路 ﹐ 若香港的工作情況不如理想 ﹐ 我會隨時離開。」於是她隻身回港工作。
許小姐堅信當初回港的決定是正確的 ﹐ 更游說丈夫回港一起生活。丈夫見太太在港發展不錯 ﹐ 決意於三月回港與太太團聚。

儲夠錢就回「故鄉」
回流是複雜的決定 ﹐ 但不能否認許多回流港人都希望回來賺得多一點 ﹐ 許小姐只不過是其中一分子罷了。不過 ﹐ 卻不是每個人都像她能「如願以償」。
移民英國多年的莫惠謙 ﹐ 現於香港一所鋁質工程公司任職。他直言回流的生活有點令他失望 ﹐ 因為香港並非傳說中的賺錢天堂。
「我不是香港一分子 ﹐ 對於香港 ﹐ 我沒有感情 ﹐ 沒有歸屬感 ﹐ 回港最重要的就是賺錢﹗」莫惠謙毫不猶豫說。
莫惠謙說他九四年回港 ﹐ 與英國經濟不穩定有莫大關係。
「當時全國失業率逾百分之五 ﹐ 在裁員的大氣候下 ﹐ 工作或前途都沒有保障﹗」不明朗的經濟狀況 ﹐ 令莫萌生回流的念頭。
英國的種族歧視問題也促使他回港。他舉例說 ﹕「兩個工作能力相若的本土英國人和中國人一起應徵 ﹐ 前者受僱的機會遠勝後者。」他覺得外國人與中國人於思想 ﹑ 決策上都有很大差異 ﹐ 令他時常遇到「意見分歧」 ﹑「政策不被接納」等問題 ﹐ 他倍覺事業停滯不前。
對神話趨之若鶩
莫惠謙從朋友口中得知「香港神話」 ﹕ 失業率低 ﹐ 是一個賺錢的好地方 ﹐ 便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回港發展。可惜 ﹐ 他九四年回港時 ﹐ 遇上香港經濟衰退 ﹐ 失業情況與英國不相伯仲 ﹐ 工作還是沒有保障。
莫坦言回港工作有少許屈就的感覺。在英國時 ﹐ 他是整個生產部門的主管 ﹐ 可以列席董事會會議。可是返港發展後 ﹐ 很多決策都要向上級請示 ﹐ 感覺並不好受。
莫惠謙在香港的收入比在英國時多一倍以上。他在英國時年薪逾二萬英鎊 ﹙ 約港幣二十四萬 ﹚。不過在香港賺錢多 ﹐ 支出也大。「在英國消費不多 ﹐ 閒來只有看看電視 ﹐ 喝喝酒而已。相反 ﹐ 在香港應酬多 ﹐ 支出自然增加。」
現實與理想相違背
在英國 ﹐ 莫的子女享有免費教育 ﹐ 但現在他們就讀國際學校 ﹐ 僅是女兒的學費每月便要三千元。另外在香港聘請傭人每月開支動輒三四千元以上 ﹐ 每月日常衣食住行的消費多達三萬港元。而且他指出 ﹐ 香港的樓價高企 ﹐ 租住九百呎的單位已感吃力 ﹐ 更遑論「買貴樓」。相比在英國時樓高兩層 ﹐ 三房兩廳連前後花園逾二千呎的生活環境 ﹐ 簡直是天淵之別﹗
莫說香港薪俸稅標準稅率只有百分之十五 ﹐ 遠低於英國的百分之三十一至三十三。不過英國的稅項已包括「國家保險」 ﹐ 猶如香港的退休金。既然晚年生活有保障 ﹐ 他認為即使在英國要納重稅也值得。
神話終破滅
在香港賺錢多 ﹐ 支出也大。莫惠謙說現時每月平均只能儲起百分之三十的收入 ﹐ 雖較在英國時多 ﹐ 但和回流初時訂下三四年間儲數百萬的目標 ﹐ 仍有很大距離。但莫戲言 ﹕「港幣幾百萬算什麼 ﹐ 連買一層樓都不足夠﹗」
希望愈大 ﹐ 失望愈大。莫認為現時生活和工作均不如理想 ﹐ 香港也不是「神話」。不過他依然希望留在香港多賺些錢 ﹐ 保障日後在英國的生活。
對於香港的前景 ﹐ 莫並不看好。他堅決表示 ﹐ 若九七問題影響他的家庭 ﹐ 他會毫不猶豫離開這秔 ﹐ 因為他最渴求的是安定的生活。
百分百香港人
難道除了錢 ﹐ 香港就別無其他地方值得留戀 ﹖ 香港有沒有其他因素吸引移民人士回來 ﹖ 到底 ﹐ 這秔曾經是自己的家。
程先生說 ﹕ 「我由始至終都認為自己是香港人。﹂基於這個信念 ﹐ 他大學畢業後 ﹐ 決定重踏這塊土生土長的地方 ---香港。
離開香港移民加拿大的時候 ﹐ 程先生不過十四歲。回憶最初到達加國頭半年 ﹐ 感覺並不好受。
他說:「身處洋人社會 ﹐ 必須用英語交談 ﹐ 很不習慣。記得初到加拿大的幾天 ﹐ 每晚都有耳鳴現象 ﹐ 因為那秔靜得甚麼聲音也沒有﹗ 」
程先生對自己是香港人的身分有一份強烈的感覺。「父母時常提醒我『我是香港人』。讀大學二年級時 ﹐ 爸爸更鼓勵我畢業後回港工作 ﹐ 感受中國文化。」
程先生認為自己生於香港 ﹐ 是百分百的香港人。就算他們一家移民加拿大多年 ﹐ 也沒有忘記香港。「我們平日當然會以英語和同學 ﹑ 朋友交談。但是 ﹐ 在家中我們的主要語言仍是親切的廣東話。」

縱有缺點仍覺親切
「老實說 ﹐ 我十四歲便移民加國 ﹐ 對中國文化確實認識不深 ﹐ 故此 ﹐ 我自己也希望回港發展 ﹐ 再次親身體會『我是香港人』的感覺。」
程先生的回流大計於畢業後立刻實踐 ﹐ 他九六年隻身回港工作。踏足這個曾經非常熟悉的地方 ﹐ 給他的第一個感覺卻是「污糟」和擠迫。「可能因為我是夏天回來 ﹐ 四周的空氣非常混濁。」
不過這些感覺在回港個多月後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可能我始終是香港人 ﹐ 雖然只有短短個多月的適應期 ﹐ 我卻可以完全融入這個我離開已久的『家』。」
程先生對香港的前途充滿信心 ﹐ 認為只要各人同心合力去建設香港 ﹐ 香港的將來一定會更加美好。「我希望能為香港的經濟建設 ﹑ 社會繁榮出一分力。這是我身為香港人應做的事。」他喜歡香港的生活﹐ 故不會在短時間離開香港。
沒有承擔責任
回流的人說香港不是他們的家 ﹐ 香港人又怎樣看這班「過客」 ﹖
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助理教授陳健民預期 ﹐ 回流人士會將他們在外國的生意網絡帶回香港 ﹐ 但他承認目前沒有太多這類例子 ﹐ 可能是近年外國經濟衰退 ﹐ 而且他們的網絡並非如想象中廣 ﹐ 有些甚至失業 ﹐ 不能為香港帶來太大好處。
在政治上 ﹐ 陳健民認為回流現象對香港有負面影響 ﹕「這些人再不以香港為家,他們大部分不會為香港長遠著想 ﹐ 對於眼前的不公義 ﹐ 社會 ﹑ 政治的問題撒手不理。然而 ﹐ 他們在自己的行業卻佔著重要的位置。他們的沉默 ﹐ 絕對不是香港之福。」
與回流者爭飯碗 ﹖
很多回流人士有豐富的閱歷和較高學識 ﹐ 正所謂「浸過鹹水」 ﹐ 他們在勞動市場競爭力很強。
香港城市大學學生余小姐擔心回流人士會和大學生「爭飯碗」。她說 ﹕「他們有工作經驗和學歷較高 ﹐ 是很強的競爭對手。」
但陳健民並不同意回流人士爭飯碗的說法。他說 ﹕「回流者通常年紀較大 ﹐ 加上離港多年 ﹐ 對港情況認識較少 ﹐ 他們並非想像中那麼容易找到工作。」 ■

有人漏夜趕科場

回港申請什麼國籍 ?

回港申報甚麼國籍？
回流移民能否成為特區永久居民已有定案 ﹐ 只要他們在七月一日起年半內返回香港定居 ﹐ 或在返港定居之日前 ﹐ 連續離港不超過三年 ﹐ 仍可成為特區永久居民。
消息公布後仍有不少回流人士在灣仔人民入境事務處外排隊 ﹐ 希望盡快申請香港身分證。
移民加拿大的陳氏夫婦因工作關係回流返港。陳太太說 ﹐ 為了免除麻煩 ﹐ 不需為在加國出生的兒子每三個月續期居留 ﹐ 所以才為他申請永久居民身分。另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女士表示 ﹐ 為子女申請香港永久居留權 ﹐ 既可免除麻煩 ﹐ 又可給他多一個選擇的機會。
當問到會否申報加國國籍時 ﹐ 他們均異口同聲說不會。雖然可能會喪失領事保護權 ﹐ 但他們認為沒有申報的必要。「其實領事保護權沒有太大作用 ﹐ 我只要安分守己 ﹐ 應該沒有問題。」陳太太說。

有人漏夜趕科場
在一片回流熱潮中 ﹐ 不少人卻趕在回歸前離開香港。任職零售與市場拓展經理的潘永良 ﹐ 今年三月便舉家移民加拿大。
「移民是一場賭博 ﹐ 只要有工作 ﹐ 縱使由經理降為普通售貨員我也不會介意。」
賭注雖大 ﹐ 不過基於政治因素 ﹐ 他仍堅持移民。「一黨專政下 ﹐ 一個人可做的事實在有限。」他表示中國領導人言行不一致 ﹐ 令他失去信心。但潘永良不否認他流著中國人的血 ﹐ 他說:「移民不等於落地生根;暫時放下並不代表永遠不回來 ﹐ 我只追求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