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藉無名 演得出色

藝壇綠葉專訪

記者•何曙禧、潘潔雯、黃虹虹
編輯•李敬賢、溫師雁、黃雅蘭


綠葉、陪襯品、無名英雄──別人總是這樣標籤特技人、舞蹈藝員和
特約演員。他們付出十足努力,其專業精神及精彩演出卻未獲認可,
但他們仍為自己的興趣在這圈中堅守下去。


特技人

無論是「霹靂火」或「烈火戰車」,儘管一幕幕特技場面是何等震撼,
觀眾只記得成龍和劉德華的英雄形像,真正駕駛賽車的特技人,只能
做藉藉無名的「幕後英雄」。

陳一言是神風特技的領隊。他是香港第一位中國籍的特技人,首次擔
當特技人的電影是二十多年前的「死亡遊戲」。他說當時特技人全是
從外國聘請,待遇非常好。為了興趣,他便從龍虎武師轉做特技人。

猛龍特技的特技指導羅禮賢,入行是英雄感作祟,就像一個好勝的年
青人,駕車時總希望超越前面的車輛, 其後才醒覺到危險。

觀眾找他簽名

其實特技人都希望觀眾能認識他們。陳一言在馬來西亞為成龍完成
「霹靂火」的一個危險動作後,四周圍觀的人紛紛上前,他們並非找
成龍,而是找陳一言簽名。他笑言那種快感是金錢不能買到的。

羅禮賢說﹕「我曾經在北京騎電單車衝上二樓,撞跌一塊招牌才著地,
當時有幾百名途人為我鼓掌。 當晚我問自己『究竟得到甚麼﹖』時,
才發現這些掌聲只是一剎那,瞬間即逝。就如成龍的歌,我們只是
『一分鐘英雄』。」

「一分鐘英雄」

其實特技人亦負責構思和設計特技場面。例如「霹靂火」有一場夜晚
的特技備受讚賞,羅禮賢說那場戲是由他設計,但當「霹靂火」在金
馬獎中,被提名及獲得「最佳動作指導」時,卻沒有他的份兒。他無
奈地說﹕「 我不介意做幕前替身,但不希望做幕後替身。我覺得自己
好像狙擊手,藏在暗處,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是誰。」

墮崖險死還生

陳一言自稱在電影界中,是受傷次數最多、情況最嚴重的一個。最嚴
重那次他昏迷了二十八日,很多骨都折斷了,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死。
那次他是在絲綢之路的酒泉拍攝「海市蜃樓」,從七百多呎高的懸崖
駕車衝下去。

其實在拍攝前早料到自己會受傷,但他堅持要拍,就是為爭一口氣,
別人認為沒法子做到的事他偏要去做。陳一言相信生死有命,笑言如
果期限未到,就算去尋死,閻羅王亦會把你趕出來。

陳一言和羅禮賢都深信,特技人的前途非常黯淡。陳一言則已另有打
算,想把特技變成現場的表演項目,在中國和東南亞巡迴演出。他最
終希望開設一所特技演員訓練學校,傳授經驗給新人。

生涯如上唐樓

雖然他們是為興趣而入行,但卻不鼓勵其他年青人當特技人。羅禮賢
說,做特技人就好像走上一幢唐樓,很快會達至頂樓,但就算在最頂,
仍然只是站在一幢唐樓上。

當特技人有喜與悲。陳一言認為最重要是為興趣,甚至為興趣而死也
值得,並非為錢而做。也許這就是他們做了十年、二十年特技人後,
依然忠於自己的職業和敬業樂業的原因。

你欣賞飛車爆炸場面
你欣賞其亡命演出
你知否全因──
特技人

舞蹈藝員

一曲「鐵幕誘惑」,一個個雄糾糾的「戰士」穿上盔甲,勁歌配勁舞,
場面非常壯觀。但若沒有一群「戰士」,「鐵幕」又怎會「誘惑」,
郭富城的演出又怎會精彩﹖然而,舞蹈藝員無論怎樣賣力演出,舞藝
如何精湛,他們都只是「陪襯品」,觀眾只會記得歌手出色的演出,
對舞蹈藝員卻印象模糊。

為何只是陪襯品

當了舞蹈藝員已有廿多年的吳文輝說,初時總是不甘心,常替自己不
值,為何總要跳在明星後面呢﹖尤其當歌手唱功平平,自己仍要在後
面跳時,吳文輝便會對自己說﹕「我比他還要好﹗」

縱然如些,不少人仍醉心於舞蹈這個行業。因為當舞蹈藝員,不但能
增廣見聞,更可以作為進入娛樂圈的踏腳石。跳了兩年舞的李建文便
是懷此目的,加入了舞蹈藝員這行業。他說,當告訴別人自己是舞蹈
員時,感到備受注目。

要成為優秀的舞蹈藝員,實在要付出不少代價。他們的工作時間顛倒、
與家人聚少離多,加上日以繼夜的訓練,遍體鱗傷,苦不堪言。

入行十年的鍾煒彥說,他經常受到頸腰傷患困擾。作為男舞蹈員,既
要托著女舞蹈員跳來跳去 ,又要保持姿勢優美,很容易受傷。

滾﹗沒有一點節奏感

受傷還是其次,最難忍受的是當眾被辱罵。鍾煒彥現在雖然頗具名氣,
曾替張學友及郭富城等排舞,但回想初入行時,常因出錯而被人毫不
留情地罵一頓,感到異常難受。吳文輝更說,記得有一次,他在一個
現場節目的演出中出錯,突然不能跟隨拍子跳舞,事後他在眾目睽睽
下被指導破口大罵,說﹕「你不可以做這行,你滾﹗一點兒節奏感也
沒有。」他頓時感到受盡侮辱,當場灑淚。

除了要忍受辱罵外,還要有心理準備隨時會遇上「意外」。

鍾煒彥憶述其中一次令他非常尷尬的「意外」,是在九四年郭富城演
唱會中,由於配合歌曲,他須要穿上類似英國御林軍的服裝來跳舞,
但這套衣服的設計根本不適用於跳舞,結果邊跳邊「爆呔」達四次之
多。

有感新不如舊

吳文輝說現在入行的新人,與老一輩的舞蹈員相比,實在有「天淵之
別」。他認為新人不懂尊師重道,不會飲水思源。但李建文卻不認同
新不如舊的說法。他覺得那些資深舞蹈藝員頗固執地以為他們以前可
以做的動作,新人現在也理所當然可以做到。他蠻氣憤地說﹕「現在
世界變了,不要再用那套方法加諸我們身上。」

作為新一輩的舞蹈藝員,李建文坦言剛入行時,只想用三個月來成名,
他認為在這圈子的壽命非常短,如果現在不好好把握,機會溜走了,
就後悔莫及。吳文輝卻感到現時大部分新人都急功近利,入行只為利,
非為興趣,只記著郭富城怎樣風光,卻不明白成功是要付出代價。

我為何不是郭富城
我愛跳呀跳過沒停
我是──
舞蹈藝員

特約演員

永遠是無名氏

特約演員在電影及電視劇中,飾演毫不起眼的角色。他們會是路人一
名,又會是圍觀群眾之一。每次演出或者只有數分鐘,甚至只是匆匆
一瞥,即使有大量演出機會,觀眾只會覺得他們很臉熟,卻永遠叫不
出他們的名字。

長期在主角背後演出,當了特約演員十年的羅樹淇毫不介意。他說自
己入行並非為成名,加上年紀越來越大,名利已不再重要,亦不會太
著重主角與配角之分。

與不同的大明星、大影星共事了十年,羅樹淇覺得他們沒有輕視特約
演員,例如拍攝電影《驚天十二小時》時,曾志偉都會友善地與特約
演員聊天。

不過,另一特約演員曾健明卻遇過很難受的經歷。有一次,當他在停
車場拍攝一場被汽車追趕的戲,在狹窄的通道不斷奔跑,當跑到一個
彎角時,突然不慎跌倒,高速的汽車又正向他衝過來,於是本能地捲
起身體,滾進通道旁的汽車車底。結果曾健明並沒有受傷,但從車底
爬出來聽到的第一句話,竟是導演說後悔沒有拍下閃避的鏡頭,曾健
明說﹕「死裡逃生後,聽到的竟不是一句關心的說話,心裡實在不好
受。」

曾想成為大明星

另一特約演員李壽祺亦不介懷觀眾是否記得他們的名字,他認為只要
盡了自己的責任,導演滿意便足夠。他說﹕「剛入行時確曾想過自己
有朝一日會成為大明星、大主角﹔但工作越久,漸漸發覺主角與配角
並無太大分別,兩者在電視、電影的製作中,是互相依賴、缺一不可
的。」

李壽祺曾經歷過軍旅生涯,之後當上特約演員,除因興趣外,亦是為
了維持生計。他說﹕「五十年代,賺錢過活絕非易事。由於父親是粵
劇紅人靚元亨(即馬師曾的師傅),自小便接觸演藝界。長大後,有幸
得到老前輩的提拔,加上當時演藝事業亦能養家過活,所以便投身這
個圈子。」

會感到被冷落

曾演出超過二百齣電影與電視劇,在娛樂圈已有十六年的特約演員曾
健明表示,看見大群影迷包圍著一齊合作的明星,有時也會感到被冷
落,但他笑稱,那些明星被迷哥迷姐迫得喘不過氣,也是一種成名的
煩惱。

加入演藝工作,曾健明承認是抱著一種虛榮心態的,他希望有多些人
認識自己,但並沒有想過當天王巨星,只想當一個有演技的演員,得
到觀眾的認同。

合約演員收入更差

特約演員的收入會隨工作多寡而變動,工作時間又日夜顛倒,曾健明
說﹕「初入行時有點不慣,工作繁忙令身心疲累,身體容易出現毛病。
結婚前,約會女朋友常遲到,甚至爽約,故大家更需要互相體諒。」
然而曾健明仍然選擇當特約演員,因為特約演員比合約演員有更大自
由度,可選擇適合自己的工作,毋須受公司約束,即使收入不定,仍
較合約演員微薄的底薪好。

曾健明認為特約演員的工作,是萬二分吸引有「戲癮」的人的。他表
示有些已轉到政府部門工作的前特約演員,就算明文規定不可兼職,
仍會偷偷接特約演戲的工作,來滿足自己的「戲癮」。所以,他這個
熱愛演戲的人絕不會輕易放棄特約演員這份工作。

缺知名度但有「知樣度」

雖然特約演員只是擔當微不足道的角色,沒有知名度,但他們的樣貌
往往會在觀眾心裡留下印象,正如羅樹淇說﹕「有時到街市買菜,有
些街坊會和我寒暄一番,說曾在某齣劇集、某齣電影中見過我。我雖
然是特約演員,並無知名度,但在觀眾心目中卻有一定的『知樣度』。」

他們似曾相識
他們無名無利
他們是──
特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