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吃飯 學校也要管
阿玲（化名），是上水風采中學一名高中生。她不願意透露姓名，班級也不願講，怕學校秋後算帳：「學校要求同學放學後立即回家，不可穿著校服在街上走。我現在身穿校服，在這快餐店接受你訪問，已在犯校規了！」她續說：「有一次放學放得早，我便與同學在學校附近吃飯。因為餐廳人太多，吃完已兩時多。之後竟遇上老師，我說甚麼他也不相信我剛吃完飯，並命令我馬上回家。」老師更要求阿玲「供出」住宅電話號碼，好讓他致電檢查，確保阿玲於限時內「安全」歸家。
同校的男學生阿榮(化名)表示，即使穿著便服，也會遭老師「攔途截擊」：「那次放學後，我回家換了便服才外出，當時手上戴著一隻戒指。恰巧有位老師經過，便氣沖沖地走向我問：『你結了婚嗎？戴甚麼戒指？』」阿榮實在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何罪。
對於阿玲和阿榮的經歷，風采中學校長曹啟樂回應說每位老師的做法可能有所不同，並非每位老師都會這樣做，但他強調，若同學於晚上八、九時還穿校服在街上逛，任何老師看見都會上前查問。

檢查學生網上日記
校外行為受制，同學為了更多自由而走進網絡世界，但結果分別不大。網上日記近年極為流行，寫日記明顯是私人活動，但阿玲表示，老師會檢查同學的網上日記：「老師在早會曾警告不可亂『打xanga』（極受歡迎的網上日記網站），不可寫粗言穢語，更不可批評老師及學校。」她說，如果同學在學校的電腦室上網，老師便可循電腦的瀏覽紀錄翻查日記。而不少『xanga』更含有相片，要知道學生身份絕非難事。她直言提心吊膽，感到私隱被侵犯，無奈道：「連上網也管，我無話可說。」有些學生為免惹麻煩，便不再寫網上日記。
曹啟樂校長否認限制同學寫網上日記，但他坦言，不鼓勵學生在網誌宣洩情緒，認為這會令事件誇張失實：「有很多人以發洩的心態在網上發言。例如同學被老師處罰，他可能覺得不公道，但如果他在網上發言，一定不全面，只從自己角度出發；而網友又通常會和應，只會令事件愈描愈黑。」他又解釋，老師瀏覽學生的日記，並非侵犯私隱，而是為了解學生的想法。

儀容逐樣捉 上學一步一驚心
迦密柏雨中學學生阿敏表示，很多同學對今年九月新加入的「不准配戴粗膠框及鮮色眼鏡」校規感到不滿：「是否凡潮流都是歪風？戴鮮色或粗框眼鏡也不代表是壞學生。我覺得學校只是想反潮流而行，是矯枉過正。」配戴不合規格眼鏡的學生更要被拍照存檔，學生稱為「監犯相」。新校規出現後，阿敏班中約三分一人的眼鏡被評為不及格。
除迦密柏雨中學外，風采中學也有這條校規。「老師不准我們戴粗框眼鏡回校，還建議我們換一副『金絲』眼鏡。」阿玲說。被問到眼鏡框要多少厘米才算粗，她一開首說：「超過0.8厘米就不可以。」但又停了數秒：「又好像是0.7厘米，不記得那麼清楚了，總之不能超過學校的規定。」她表示，學校真的曾試過用尺子量度眼鏡框的寬度。風采中學男學生阿榮之前也有一副鏡框粗一點五厘米的灰黑色眼鏡，被校方要求換掉。
阿玲更以「過四關」來形容風采中學每天上學的情形：「每天早上，校門站著兩個副校長，進門後是訓導老師，第三關便是其他老師和領袖生，在雨天操場還有最後一批老師和領袖生。」在全方位的監察下：「上學簡直是一步一驚心，我一踏入學校，就覺得害怕。」阿玲小聲地說。
風采校長曹啟樂回應時則堅持，該校校規非常合理，他說：「我們已沒有安裝閉路電視了，所以校規是嚴而合理。」他又反指：「只有犯事的學生才會怕、才會有壓力。」

校規是「嚴而有愛」
風采中學還有一些不成文規定，例如學生的書本不可放在儲物櫃或抽屜過夜；阿玲說她的朋友曾試過不小心將計算機遺漏在抽屜，被老師發現後，被罰三十次「加減趣」：「『加減趣』即是要寫出三十項把計算機遺漏在抽屜的好處，三十項壞處及三十項有趣的地方。」她又表示學校有個「奮進閣」(study corner)，讓犯錯同學寫「悔過紙」思過；她指曾有同學被懷疑偷錢包，但學校沒有搜到任何證據，該同學卻要留在「奮進閣」寫「悔過紙」，若不完成則全日不能上課。阿玲認為學校太嚴厲：「一條橡根筋拉得太緊都會斷；有些比較反叛的同學會因為校規嚴而更加想挑戰校規。」
校長曹啟樂表示，學生嚴重犯規，或是最初不承認過錯，才會要求學生寫「悔過紙」作反思，很偶然才會有一次，他並不鼓勵在課堂上這樣做；他又指「奮進閣」也供同學研討功課，不只是用來寫「悔過紙」的地方。他於訪問中再三強調，該校校規是「嚴而有愛」。「我們的校規除了嚴格外，還包含愛。」為了讓學生明白學校的愛，校方會向學生解說校規，讓他們了解制定校規背後的原因。他又明白學生一定會有不滿，但卻深信他們將來會明白學校的苦心：「當有人讚風采校風好，學生也會感到自豪；我們學校從未出現欺凌事件，都是因為校規嚴、校風好。」曹啟樂自豪的說。

學校閉門不納 學生意見難傳達
雖然訂立嚴格校規的出發點是為學生好，但不少學生依然反感。他們想向學校表達意見，卻往往無路可訴。迦密柏雨舊生阿峰曾任學生會幹事，他批評：「學校的風氣實在太保守，只要學生有意見，就會認為他反對學校；學校只會將他們認為正確的一套『夾硬塞晒俾我地』。」阿峰又坦言，學生會從未向學校反映同學對校規的意見：「因為大家都認為，向這樣保守的學校反映意見都是徒勞無功，故並沒有積極爭取。」風采學生阿玲也表示，從來沒有同學能成功說服學校廢除過嚴的校規。
位於屯門的鐘聲慈善社胡陳金枝中學自今年九月開學以來，每星期都檢查校服儀容，不論男女，額前的頭髮均不可觸及眉毛，違規者即時留堂。就讀該校的阿明（化名）慨歎校園氣氛不再融洽，學生與訓導老師之間的關係尤其緊張。他是該校的領袖生，不常犯校規，但他在訪問中多次表示感到很大壓力。他重申自己不是惡意批評，也認為校規沒甚麼問題，只是執行時太嚴厲：「我只是希望學校正視這問題。」
雖然該校訓導主任林國培表示，學生可向老師表達對校規的意見，但阿明卻指：「有時學生想表達不滿，老師跟學生『講唔掂數』就會問：『使唔使叫家長來傾傾？』或要求學生放學後留下『討論』；才沒有人那麼傻去表達不滿！」對此，林國培則解釋，家長與學校的價值觀近似，老師找家長合作是理所當然。
阿明認為今年學校對學生儀容的要求比去年大大提高：「今年學生收生人數不足，我估計學校想『升band』，為免殺校，學校只好加緊『執法』，保持校風。」該校校長林達仁也承認：「社會人士對學生有要求，學校之間的競爭大，家長除了看成績也看重儀容。」
其實，不少家長選校時，重視校風。一名迦密柏雨中七女學生的家長直言：「在家長而言，校規始終嚴謹是好的。學校好好管教學生，令他們不會變壞，家長自然少了擔心。」她又認為嚴格的校規可培養學生的責任感。然而對於子女的鞋、眼鏡等不合規格而要更換，她則謂：「都會有點煩，其實上學的鞋穩妥、舒適就可以了，學校不用管得太『實』。」

過嚴校規難服眾 重溝通為上策
中文大學心理系助理教授區永東表示，一般人都以為嚴格的校規可以令學生表現更好，但這要視乎學生是否真心接受這些校規：「若這些規則與懲罰有很強的聯繫，學生只會為免被罰而在特定的環境下守規；一旦離開這個環境，就不能保證學生仍會循規蹈矩。」
他又表示，校規的設立某程度上象徵學校不信任學生。因此，學校宜加強與學生的溝通，並相信學生有自我判斷的能力。
學校和學生對校規各有不同立場，矛盾必然存在。教育評議會主席蔡國光也認為要解決矛盾，學生和學校先要溝通：「學校處理校規的過程必須說理，要清楚解釋訂立校規的原因，還要給學生表達意見的機會，建立互信。」
過往也有學校透過與學生討論，最終改變了校規。沙田浸信會呂明才中學以前要求學生夏天有體育堂的日子，必須穿運動服回校。但有同學反映運動服的長褲太「焗」。該校副校長林植強表示：「當時校方約見幾名中四的學生代表，發覺問題的確存在。因此，以後夏天有體育課的日子，我們也不再規定穿運動服回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