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不足 醫藥費貴
抑鬱青少年求醫多障礙
編輯|謝嘉莉 林婉晶 記者｜蔡宇飛 蔡文健 黃郁文
青少年患情緒病的情況嚴重，據調查顯示，在全港九十四萬名中小學生中，有五萬四千人有抑鬱症或嚴重抑鬱的傾向。而香港大學醫學院的研究也顯示，兩成的大專新生出現中度至極嚴重抑鬱。與此同時，全港有逾千名中小學生曾受抑鬱症困擾而作出自毀的行為。專家及社工均表示情況嚴重，急需解決，但仍有不少青少年因為對情緒病認識不足而拒絕求醫，也有人因為醫藥費高昂而卻步，以致得不到適當治療。
「像死屍一樣」
坦言有自殺傾向的阿娟（化名）現時是香港中文大學二年級學生，因讀書壓力、感情困擾及入大學後不能適應，先後患上暴食症及抑鬱症。
她自中六下學期開始暴食及扣喉，大學一年級時更蹺課外出暴食﹕「我可以每天吃六、七餐，每餐可以吃四、五碟飯，吃完後便去扣喉。初期每星期暴食三、四次，後來大學一年級時情況開始失控，高峰時每天兩次。」
阿娟曾嘗試以𠝹手和𠝹腳來代替暴食，但並不成功﹕「逼不了自己，因為若不這樣去食，便會手震。」她憶述病情嚴重時，每天暴食三、四次，結果令她的聲音變得沙啞，手指和喉嚨也因扣喉而受損出血。
「當時的心情經常很差，常常獨自在房間哭泣，又經常失眠。」阿娟形容，當時的她不喜歡熱鬧，曾有好幾天完全不說話。她對自己完全失去信心，更認為不開心是應該的。在大學裡，除了要點名的課外，她幾乎沒有怎麼上過課，只因她不想見任何人。她形容自己當時像「死屍」一樣，不知身處何方，也無法思考，因為一思考便會觸動不愉快的想法。
不願接受專業治療
阿娟飽受抑鬱症的折磨，不斷暴食及扣喉，終於導致身體機能失去平衡而被送進急症室。當時，醫生認為阿娟患上情緒病而轉介她到精神科，但她沒有接受，也沒有向專業人士如社工及醫生求助﹕「專業人士太專業了，他們往往以自己的專業知識去測度患者，我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個案。況且依靠別人也不能靠多久，最重要還是靠自己。」由於她升大學後沒與家人同住，因此父母對她患病的事毫不知情，她也沒有向朋友提及自己的病情﹕「不想自己的問題影響或拖累別人，更加不想令別人失望。」但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得到別人的關心，所以心情很矛盾。而一直在背後支持她重新站起來的，便只有教會中幾個教友以及一位老師。
阿娟覺得她現在雖然未完全康復，但暴食及痛哭的情況較最嚴重時已有改善，也不打算尋求社工或醫生的幫助。
「爬走廊跳樓」
同樣有自殺傾向的阿Sa（化名） 在中七中途輟學。兩年前，她在學業、減肥及愛情問題的多重壓力下，患上狂躁抑鬱症和飲食失調。
她就讀荃灣區Band 1名校，由中一開始成績愈來愈好，中五會考時更獲得廿五分的佳績。此後她對自己的要求就更高，壓力也更大，最後患上情緒病。「我當時思緒很混亂，每天都哭，而且哭不只一次。」她更多次企圖自殺﹕「我試過很多方法，例如整個人走進海中或企圖跳樓。幸好在危急關頭時往往有人打電話來，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意識不到問題嚴重
危害她性命的還有飲食失調，她當時很痛苦﹕「有時候不想吃但停不了，有時候兩、三天都吃同一樣的東西，例如白麵包，有時候只吃少量白飯和菜。」因為飲食失調，她的體重由一百二十八磅跌至一百磅以下。有時她又會暴食，為了抑制食慾，她更試過𠝹手﹕「我每次想食東西時就會𠝹手，還多次用菜刀斬自己的手。」現在，手上的疤痕已經差不多消失，但她想來猶有餘悸。
受病情影響，自中七起，她的成績不斷滑落。老師發覺她有問題，家人建議她看精神科醫生，但當時她拒絕了﹕「我以為只是自己脾氣壞而已，沒有想過是狂躁抑鬱症。」兩個月後，她發現自己完全不能集中精神學習，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便向私家醫生求診。起初，她沒有依時服藥，以致病情起伏不定，其後發覺情況變壞，才開始依時服藥，繼續療程。
專家﹕勿諱疾忌醫
香港大學醫學院精神醫學系助理教授王穎珊醫生表示，青少年經常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壓力，還要適應不同的生活環境，情緒受到困擾，若處理不妥當，很容易會導致抑鬱等嚴重情緒病。但她指出，現時只有大約百分之一點四的情緒病患者正接受藥物治療，可謂冰山一角，更可悲的是有很多患者不願求診，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患有情緒病。
香港家庭福利會社工盧希皿指出，雖然青少年患情緒病的情況很普遍，但他們大部分都不會主動尋求協助﹕「第一，怕被嘲笑，怕被人說自己不正常﹔第二，認為自己的情況不太嚴重，就算自己知道，也諱疾忌醫，輕視病況，考慮很久才求助。」
盧希皿說，這令社工和醫生處於被動的位置，要接觸患病的青少年，有一定難度。他警告青少年不應諱疾忌醫，待情況一發不可收拾時才求診。王穎珊也不贊同青少年靠自己控制病情﹕「這樣不理會病情，就好像滾雪球一樣，問題愈滾愈大，病情的影響有可能變得更大。」
政府排期久 私家收費貴
話雖如此，但即使求醫，也不見得容易。阿Sa向私家醫生求醫，每月須付診金達一千五百元，對於家庭每月總收入為一萬八千五百元的她來說，還可接受。但對於另一名家庭每月總收入僅六千元的情緒病患者Wendy來說，這個數目實在不小。
Wendy三年前唸中六時患上情緒病，患病期間一度出現手震、失眠、情緒低落、飲食失調等症狀。她憶述，當時曾住院一個月，最嚴重時，身高一五五厘米的她，體重只有六十九磅。當醫生斷定其厭食症乃情緒病所致時，就轉介她至威爾斯親王醫院約見精神科醫生。然而，等待轉介也等了足足一個月，期間Wendy並沒得到任何治療。
由於政府排期時間長，每三個月才約見一次，每次診症時間又只得短短五分鐘，主診的威院醫生李誠就介紹Wendy往香港健康情緒中心接受每週一次的心理輔導。該中心的收費為每四十五分鐘五百元。但三個月後，她停止接受心理輔導﹕「費用昂貴。每月要花二千元，佔我家庭總收入的三分一。剛巧媽媽失業，我不想全家為我節衣縮食。雖然公立醫院的排期最快都要三個月，但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她批評政府沒有照顧來自低收入家庭的患者，而且排期很久，期間情況可能惡化。
資源貧乏 側重治療
全人發展中心臨床及諮詢總監陳乾元指出，現時政府為情緒病患者提供兩種渠道，分別是向社會福利署求助及到公立醫院求診。他批評公營醫療機構人手嚴重不足，例如全港只有二百多個臨床心理學家，以至只能提供有限度的服務，患者排期需時，不能獲得即時的治療。他又指政府只將資源投放在治療，忽略預防工作。
盧希皿建議政府﹕「可以長遠規劃如何幫助青少年解決情緒問題，甚至培訓普通科醫生、家庭醫生或社工以應付一般的情 緒問題。但最重要 的是教育和向公眾宣傳精神健康意識，以有效防止情緒問題出現。」
王穎珊表示，患病者應放開懷抱，不要抗拒尋求精神科醫生的協助。
香港青年協會社工杜立信補充，要治好情緒病並非一朝一夕的事，而是需要長時間的堅持。朋輩的幫助及關懷的氣氛和鼓勵能使患者勇敢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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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食症嚴重時，阿娟每餐可吃四、五碟飯，吃完後便去扣喉。(設計圖片）
初患情緒病時，阿Sa只以為自己是脾氣壞，沒想過是狂躁抑鬱症。（蔡文健攝）
01年林巧英無護照冤獄案。(資料圖片由《蘋果日報》提供)
王穎珊指患者應放開懷抱，不要抗拒尋求協助。（蔡文健攝）
陳乾元指政府只將資源放在治療，而忽略預防工作。（林婉晶攝）
全人教育基金為中小學校提供預防情緒病指引。
〈林婉晶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