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醫不自醫？
剖析醫療問題 妙計解決公私營
醫療失衡
主理公營醫療的醫院管理局，近年備受財政赤字困擾，預計二零零二年度財赤就達到五億八千多萬港元。衛生福利及食物局長楊永強與履新不久的醫管局主席梁智鴻急謀對策﹕急症室收費、自願離職計劃等應急措施紛紛出爐，全力紓緩財赤。
導致醫管局現時的困境，當局主要歸咎於公私營醫療失去平衡，需求持續向公營醫療傾側。當局未來將朝向增加收費、精簡架構的路前進，務求解決公私營醫療失衡這根本的問題。
彌補成本：先從急症室收費著手
行政會議通過政府重整醫療服務費用的建議，本月底急症室每次的收費為一百元。預計實施急症室收費每年可為醫管局帶來約一億元的收入。
除此之外，明年四月，政府將推行一套新的公營醫療收費計劃。計劃包括調高普通科門診、專科門診、住院收費及調高藥物費用，當中以住院收費的增幅較大，由現時每天六十八元，大幅調升至每天一百元，增幅近五成。專科門診則由現在四十四元增至六十元，增幅達三成六。至於藥物費用，政府擬收取專科門診每種藥每次處方十元。
立法會醫學界代表勞永樂認為，一藍子收費只是杯水車薪，他直指﹕「現時經濟不景，再加價會引起市民不滿。」
民主黨的立法會社會服務界議員羅致光謂﹕「現時醫療行政費用高昂，實施收費，幫補巨額支出的成效有限。」
收費雞毛蒜皮 突破困局乏力
預算於下個財政年度推行的新公營醫療收費計劃，政府預期取得三億元的額外資源。可是，即使將全數的額外資源撥給醫管局，面對因政府削減撥款，而可能出現高達十五億元的赤字，加費收益對醫管局的幫助可謂少之又少。
但梁智鴻表示，他和楊永強都認為實施加費的意義不只在改善財赤，而在社會教育，希望市民減少依賴甚至濫用公營醫療。
二零零一至零二年度有二白五十萬人次使用急症室，當中七成半屬非緊急或半緊急情況。楊永強估計，急症室收費後，可減少一成至一成半的市民濫用。
公營醫療價廉物美 反成失衡禍根
市民被指濫用急症室，當局圖以收費消弭需求，但私營醫院和公營醫院收費相差極大，即使增加急症室收費，市民也未必會轉到私營醫院就醫。
徐先生於本年八月一次足球練習中弄傷了手，又腫又痛，深夜前往東區醫院求診，檢查後證實骨折，當晚立即安排入院，第二天醫生為他進行接骨手術，第三天出院。徐先生頭尾住院三晚，但醫院只計兩天的住院費，合共一百三十六元。
他的收費單顯示，病人本來須繳付公眾病房服務費六千二百六十元，當中包括病人所須接受的住院、醫生臨床診症、照X光、手術、疫苗注射及一般護理費用，以及藥物。現在只收兩天一百三十六元的費用，政府對病房成本的補貼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七。
假如徐先生是在私營醫院接受治療，單是普通病房每張病床每日平均收費已達二百至二百二十元，手術費更高達三萬元。現在經濟低迷，市民為免銀包出血，選擇到公立醫院求診，也無可厚非。
但這樣卻導致私家醫院十室九空，近年私家醫院的入住率持續下跌，以嘉諾撒醫院為例，入住率一直徘徊於百分之三十至四十之間，超過一半的病床空置。
能者多付﹕圖平衡公私市場
要解決公私營醫院失衡，政府決定對兩者重疊部分大動手術。
明年推出的新收費計劃，包括更改公立醫院私家症的收費準則，指明私家症的費用下限為收回全部醫療成本，上限則是市場價格。換言之，市民入住公立醫院的私家病房，將要繳付與私家醫院相同的市價。
在威爾斯親王醫院工作，而不願透露身分的陳醫生認為﹕「現時住院保險費通常可達四千元，比公立醫院每位病人每日的醫療成本為高，『能者』便可以透過自己的醫療保險填補醫療費用，故這做法恰當。」
能者定義含糊 負擔不減反增
政府推出所謂能者自付方案，但對於「能者」的界定，則引起公眾的關注。病人權益協會幹事彭鴻昌說﹕「應以甚麼來界定『能者』﹖除了病人的收入外，也應同時考慮病人的病歷，對一些比較昂貴的疾病療費，應提供更多資助。」如癌症病人，每次化療的費用高達一萬二千元，對需要長期接受有關療程的普通市民構成沉重負擔。因此，他認為「能者多付」不能一刀切地只按病人收入來劃分。
雖然衛生福利及食物局長楊永強曾提出設立第二安全網，照顧社會上最低收入的百分之二十市民，但是這建議已遭否決。提出建議的楊永強解釋現時已有豁免醫療收費制度，市民不會因沒有錢而得不到適當醫治，故不會為急症室收費另設第二安全網。
他其後在立法會解釋，經濟有困難人士可透過醫務社工甄選豁免收費，現時醫管局收入中，有百分之六至九屬這類豁免， 一成八則因綜援而獲豁免。
楊永強補充說，明年其他新收費實施時，當局會設計一套手續更簡單的豁免機制，讓更多人受惠。新的減免機制準則包括病人的財政狀 况、患病情 况、年齡及其他社會因素，例如是否與家人同住等。此外，醫管局會考慮為經常使用急症室的安老院舍長者，設計一些特別豁免機制。
但立法會醫學界議員勞永樂及羅致光均擔心，在現時稅收制度中，以中產人士付稅最多，計劃推出後，他們被界定為「能者」，只會令他們負擔更重。
出路一﹕緩急須有序 資源盡其用
增加醫療收費，必然增加市民經濟負擔，但要控制開支，醫管局也必須善用資源，定出服務的緩急先後。
勞永樂及伊利沙伯醫院顧問醫生黎鏡堯同時指出，現時公營醫院的服務過分周全，連減肥、美容、防脫髮、脫墨等非必要服務，公營醫院都一一提供，使公營醫院負荷過重。他們認為，這類非緊急服務應轉由私營醫院分擔，以減低公營醫院使用量，並提高私營醫院的生存空間。
醫療界人士促請當局重新劃分服務緩急次序。勞永樂建議﹕「若果公營醫院的主要資源能夠撥給緊急及有需要人士，如有生命危險、無法負擔長期病手術費、藥物費，或患有慢性疾病的市民等，在資源匱乏下，便保障他們得到優先照顧的權利。」
出路二﹕病歷流通 促進公私互補
公私營醫院雖然一直有訊息交流，但礙於私隱問題，互通病人的病情要經多重手續，甚至延誤病症，大大影響醫療質素，病人為免麻煩，大都寧願繼續使用公營醫院服務。
因此，梁智鴻提出加強病人資料在公私營醫院之間的流通度﹕「這樣在轉介病人或病人循不同途徑求醫時，公私營醫院均能互相配合和承接，讓不同醫生能夠更清晰掌握病人的狀況。」
出路三﹕提高透明度 贏取公眾信任
要平衡公私營醫院的使用量，不可單方面靠政府「趕客」，私家醫院也有許多地方有待改善，如收費的透明度和保障市民的投訴機制等。
彭鴻昌稱﹕「問題重點在於私家醫院收費混亂，病人入院時只知道手術費，卻不知道還有其他收費。就算病人有能力支付醫療費用，但由於無法清楚預計實際費用，只好放棄選擇入住私營醫院。」
梁智鴻以「一蚊雞」的例子來比喻問題﹕「有酒樓以一『蚊』一隻雞作招徠。可是，若那一元只包括生雞，其他配料、醬油，甚至碗碟也要另外收費。那不管那隻雞有多便宜，人們也不會願意到那酒樓用膳。」
「好像孕婦到私營醫院產子，醫院方面聲稱只須六千元，但若費用並不包括病床、手術費、麻醉藥費等，結數時才發現費用由六千元變為六萬元，那又如何令市民有信心去私營醫院求醫﹖」
故此，梁智鴻表示私營醫院應加強收費透明度，增加市民轉向私營醫院求醫的信心。例如早前私營醫院推出的收費套餐，公開列明價格，也是吸引病人的方法之一。
公共醫療協會會長梁家騮也表示，若私營醫院可以提高收費透明度、明碼實價，病人是會願意付出金錢的。
除了怕費用無法估計外，市民同時擔心私家醫院對醫生的監察不足。目前私家醫院尚未有一套完備的臨床稽核制度，病人未必清楚自己所接受的療程是否適當。若病人要徵詢療程，或追究醫療責任、提出投訴，現階段暫並無直接的渠道。
梁智鴻舉例﹕「醫生為病人割盲腸，手術過後才發覺沒這必要，而是其他器官有毛病，病人最後也未必會知道。
「要改善現今情況，私營醫院應學習公營醫院設立監管機制，病人便不致投訴無門。」梁智鴻認為有必要成立監管機制，並建議可由私營醫院自行監察屬下的醫生﹕「此舉不單可提供申訴渠道，同時能夠加強醫生之間互相監察、互相協助的功能﹔這樣就可維持整個私營醫療的服務水平，以至醫生及醫院的名聲。」
他同時提議可在公營醫院放置私營醫院的收費及服務資料，透過提高收費透明度，去吸引病人轉往私營求醫，但衛生服務界立法會議員何敏嘉質疑﹕「如私營醫院未能在市民心目中重建信心，他們依舊不會使用私營服務，那又如何解決公私營失衡的問題﹖」
梁智鴻把醫管局比喻為電腦中心﹕「公營醫院的監管和運作模式就如一套電腦軟件。 醫管局能夠做的，只是外借這套軟件，私家醫院當然要採取主動，為自己打算。」他又以百佳和惠康兩間超級市場作比喻﹕「如果百佳生意很好，每天都門庭若市，惠康要搶回生意，當然要自己想辦法。難度要百佳幫忙﹖」
出路四﹕角色再分配 紓緩資源重疊
九十年代經濟熾熱，資源充裕，管理當局可以讓醫院各自發展，而過去公立醫院也成就卓著，但面對現時的經濟景氣，應該審慎運用每一項資源，站穩住腳，才可以渡過寒冬。
政府將削減醫療撥款，但醫管局開支又不斷上升，要解開這個困局，勞永樂認為未來應向「整固」方向走﹕「醫療服務在資源緊縮下應先講求『整固』，不能博一時掌聲，而應著眼長久維持。」
梁智鴻同意這看法，並表示上任後要領導醫管局朝這大方向走，而且為公營醫院的服務方向定位，從而集中服務範圍，減少資源重疊。
伊利沙伯醫院顧問醫生黎鏡堯指出﹕「現時病人在不同醫院輪候，排序便不同，構成不公平的情況。將不同類型手術集中在同一間醫院處理，就可以簡化輪候機制，也可紓緩資源重疊的問題。」
但彭鴻昌就擔心，這樣做一旦遇到求診個案突然增加，醫院便會癱瘓，沒有其他醫院能迅速補替。他與梁家騮都同意，設立醫院聯網可解決這問題，也能加強各公營醫院之間的合作。
出路五﹕簡化人事 既減磅也增溝通
在醫療服務上左支右絀，都未能補到員工薪酬的開支。醫官局職員薪酬佔整體開支的八成。要解決龐大財政赤字，梁智鴻指出﹕「可從簡化架構入手，縮減部分人員，譬如需要那麼多高級護士及顧問醫生嗎﹖需要平衡年資高和新入職醫生的比例嗎﹖」
為精簡架構，醫管局將於本年十二月推出為期三個月的自願離職計劃。計劃針對過時及過剩人手職系，醫管局預期，計劃每年可節省一至二億元開支。
梁智鴻認為簡化架構可同時加強決策人員與前線人員的溝通﹕「架構一層接一層，假設前線人員給我們的意見在每層遞減一成，那到我這一層時恐怕只剩不足三成了。」
脈象紛亂 解決之道 還看融資
醫管局成立之初，旨在改善本地醫療服務。十年過去，公營醫療服務質素和水平均較以往大為提高，「副作用」就是使醫療成本大大增加，並搶走了私營醫療的市場，造成公私營醫療失衡的問題。
即使推行急症室收費，加上即將實施的全新公立醫院收費，醫管局主席梁智鴻明白這些措施亦不能解決存在已久的公私營醫療失衡問題，故設立融資機制將是他上任後的重點研究項目。梁智鴻認為有多種融資機制值得考慮，如醫療儲蓄戶口、供款計劃等。隨著一攬子的收費計劃即將實施，免費醫療時代行將終結，融資方案勢將成為下一幕的主線。
公營醫療價廉物美，市民寧願長時間輪候，加重公營醫療沉重壓力。
勞永樂以「杯水車薪」形容加費計劃。
梁智鴻表示要解決公私營醫療失衡問題，融資機制將是首要研究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