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 年 十 月 ， 香 港 文 化 中 心 音 樂 廳 。 香 港 管 弦 樂 團 為 北 京 國 際 音 樂 節 前 音 樂 會 ， 首 演 駐 團 作 曲 家 陳 偉 光 所 作 的 管 弦 樂 曲 「 懷 遠 」 。 最 後 一 個 音 符 完 結 了 ， 樂 團 指 揮 兼 音 樂 總 監 艾 德 敦 邀 請 陳 偉 光 上 台 ， 接 受 台 下 近 幾 分 鐘 的 掌 聲 。 音 樂 人 ， 應 該 最 嚮 往 從 音 樂 而 來 的 掌 聲 吧 ﹖ |
創 作
陳 偉 光 說 ， 對 於 掌 聲 ， 他 從 沒 有 想 過 。 當 他 站 在 台 上 接 受 掌 聲 時 ， 只 有 一 種 強 烈 的 感 覺 ﹕ 由 樂 曲 的 孕 育 、 創 作 、 配 器 、 整 理 、 排 練 以 至 完 成 ， 掌 聲 代 表 了 一 項 極 費 心 神 的 工 作 ， 得 到 圓 滿 的 結 束 。
掌 聲 背 後 ， 他 對 作 曲 的 感 觸 卻 更 大 。
「 很 多 人 一 生 也 寫 不 到 十 套 管 弦 樂 ， 我 已 經 寫 了 十 七 套 ， 即 使 再 多 寫 一 、 兩 套 ， 又 有 甚 麼 分 別 ﹖ 」 他 感 歎 地 說 。
陳 偉 光 說 ， 單 是 寫 一 段 十 至 十 五 分 鐘 的 管 弦 樂 ， 需 要 花 上 四 、 五 個 月 時 間 。 然 而 ， 他 找 不 到 更 強 的 理 由 說 服 自 己 繼 續 無 止 境 地 投 入 創 作 。 有 時 候 他 會 疑 惑 ， 在 創 作 裡 是 否 能 找 到 更 能 影 響 人 生 命 質 素 的 一 首 曲 ， 讓 創 作 的 生 涯 變 得 有 價 值 。
「 懷 遠 」 是 為 國 慶 音 樂 會 而 作 的 ， 陳 偉 光 說 那 不 完 全 是 為 「 國 慶 」 而 作 的 一 首 曲 ， 最 少 曲 子 不 是 以 「 高 興 」 為 主 調 。 他 作 這 首 曲 時 ， 正 值 母 親 病 重 ， 在 這 種 心 理 狀 態 下 ， 他 不 願 意 寫 一 套 只 是 為 「 高 興 」 的 管 弦 樂 ， 而 忽 略 了 自 己 真 正 內 心 的 感 覺 。
天 賦
音 樂 家 喜 歡 征 服 音 樂 ， 到 維 也 納 、 俄 羅 斯 追 尋 最 完 美 的 樂 章 。 然 而 陳 偉 光 最 喜 歡 的 是 穿 得 「 爛 笪 笪 」 ， 和 女 兒 在 沙 田 第 一 城 吃 雪 糕 。
或 許 他 不 是 天 生 的 音 樂 人 ， 不 是 生 長 於 音 樂 世 家 。
小 時 候 ， 父 母 讓 他 的 姐 姐 學 鋼 琴 ， 他 就 在 旁 邊 聽 ， 姐 姐 練 琴 五 小 時 ， 他 便 聽 足 五 小 時 。 雖 然 陳 偉 光 不 知 道 貝 多 芬 、 巴 哈 、 柴 可 夫 斯 基 ﹔ 但 是 巴 哈 的 賦 格 曲 ， 他 聽 幾 次 就 可 以 將 它 重 新 組 合 彈 奏 出 來 。 而 且 ， 他 年 少 時 還 會 為 教 會 崇 拜 聚 會 編 曲 。
可 是 ， 他 正 式 學 鋼 琴 ， 是 十 八 歲 的 事 。
父 母 一 直 希 望 他 從 醫 ， 但 到 了 高 中 階 段 ， 他 發 覺 自 己 根 本 不 適 合 念 醫 科 。
選 報 大 學 ， 他 選 了 香 港 中 文 大 學 的 工 商 管 理 ， 主 修 市 場 學 ， 又 漸 覺 非 興 趣 所 在 ， 「 我 對 工 管 實 在 提 不 起 興 趣 ， 考 會 計 時 連 計 算 機 也 可 以 忘 記 帶 進 試 場 。 」
那 時 陳 偉 光 對 修 讀 音 樂 的 理 念 很 強 烈 ， 從 沒 有 接 受 過 正 統 訓 練 的 他 ， 跑 到 音 樂 系 ， 求 教 授 們 讓 他 念 音 樂 。 陳 偉 光 形 容 那 段 時 間 就 好 像 做 夢 一 樣 ， 在 不 清 楚 底 蘊 的 情 況 下 ， 走 上 音 樂 的 道 路 。
惡 夢
成 功 進 入 音 樂 系 ， 夢 只 圓 了 一 半 。
那 時 陳 偉 光 懂 得 作 曲 、 懂 得 重 新 組 合 樂 曲 彈 奏 出 來 ， 偏 偏 就 是 不 懂 得 看 曲 譜 。 他 可 以 憑 聽 覺 組 合 音 樂 ﹔ 但 給 他 曲 譜 ， 要 他 彈 奏 出 來 ， 他 就 沒 辦 法 了 。 為 了 趕 上 進 度 ， 他 常 躡 手 躡 腳 地 走 到 音 樂 系 的 練 琴 房 ， 待 沒 有 人 經 過 ， 再 鎖 上 門 埋 頭 苦 練 鋼 琴 ， 生 怕 遭 到 恥 笑 。
「 以 一 個 主 修 音 樂 的 學 生 ， 練 習 在 五 歲 應 該 看 懂 的 曲 譜 ， 真 的 很 羞 、 很 沒 面 子 呀 ﹗ 」 他 尷 尬 地 說 。
陳 偉 光 開 始 感 到 挫 敗 ， 面 對 著 自 信 心 的 危 機 和 內 心 的 掙 扎 。 他 開 始 懷 疑 ， 有 些 事 是 自 己 無 法 做 到 的 。
在 中 學 ， 他 是 天 生 領 袖 ， 充 滿 自 信 。 可 是 ， 大 學 時 代 學 習 音 樂 令 他 自 尊 心 受 創 ， 因 為 許 多 音 樂 上 的 才 能 ， 不 是 一 朝 一 夕 可 以 建 立 的 。 當 時 的 他 ， 覺 得 只 有 在 能 力 上 折 服 他 人 ， 才 能 重 拾 自 信 。
憤 怨
在 音 樂 的 世 界 裡 ， 天 分 是 頗 具 決 定 性 的 因 素 。 有 些 人 因 為 沒 有 天 分 ， 永 遠 落 後 於 人 ， 挫 敗 感 很 強 ， 覺 得 世 界 不 公 平 。 有 人 因 為 後 天 環 境 的 限 制 ， 音 樂 的 天 賦 沒 法 充 分 發 揮 ﹔ 對 於 他 來 說 ， 世 界 同 樣 不 公 平 。
在 陳 偉 光 學 習 音 樂 的 二 十 多 年 裡 ， 接 觸 過 不 少 內 心 充 滿 怨 憤 的 音 樂 人 ， 他 們 會 不 自 覺 地 為 了 保 護 自 己 ， 而 對 別 人 有 所 要 求 ， 甚 至 苛 求 ， 意 圖 塑 造 一 個 更 超 越 的 形 象 ， 他 們 覺 得 一 旦 對 人 友 善 、 親 切 ， 自 己 就 會 變 得 渺 小 。
身 兼 中 大 音 樂 系 副 教 授 的 陳 偉 光 ， 在 學 生 中 也 看 到 不 少 憤 怨 的 例 子 ， 「 有 些 學 生 隨 意 描 幾 筆 便 寫 出 很 好 的 曲 ， 有 些 學 生 通 宵 達 旦 ， 竭 盡 所 能 都 做 不 好 ， 自 然 很 『 激 氣 』 ， 會 有 很 多 怨 憤 、 不 甘 心 。 」
他 跟 他 的 學 生 一 樣 ， 有 過 內 掙 扎 的 心 路 歷 程 。
次 要 的 工 具
陳 偉 光 重 視 與 人 溝 通 ， 認 為 音 樂 只 是 傳 達 信 息 的 工 具 ， 屬 次 要 的 角 色 ﹔ 最 重 要 的 ， 是 音 樂 背 後 帶 出 的 信 息 。
對 於 人 生 最 終 目 標 ， 陳 偉 光 說 ﹕ 「 我 想 我 最 終 的 目 標 並 非 在 音 樂 上 ， 應 該 是 一 些 更 能 直 接 影 響 別 人 生 命 的 工 作 吧 。 」
有 學 生 畢 業 了 ， 問 他 怎 樣 才 可 在 音 樂 上 繼 續 升 華 ﹔ 他 會 反 問 ， 學 音 樂 的 人 又 花 了 多 少 時 間 來 充 實 自 己 生 命 的 內 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