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暴雨，小Z剛做完闌尾炎手術。她拖着疲倦的身體，獨自從北京南下2000公里到廣州，只為申請美國留學簽證——這已經是她的第二次申請。為達成去美國讀碩士的心願，她準備了比美國領事館要求更多的證明文件。可惜，她還是被拒之門外。
今年5月，特朗普提出「積極」取消中國留學生簽證及修訂簽證標準，令多名中國學生的簽證申請被拒。惟不足三個月後，他又突然表示歡迎60萬中國學生留學美國，令中國學生無所適從，無奈成為大國之間政治博弈的棋子。精英學生赴美不遂，對中港科研前景是好是壞？本刊訪到香港著名數學家丘成桐，且聽他有何高見。
記者｜李浩輝 編輯｜盧俊羽 攝影｜李浩輝
為赴美留學 中國學生備戰四年
現年22歲的小Z（化名）剛從山東大學軟件工程系畢業。她自小認定美國的科研實力遠超其他國家，便下定決心將來要去美國進修。
為了令美夢成真，小Z大學四年間從未敢「得過且過」，加上要準備托福（TOFEL）和研究生入學考試，她每天只得過着「三點一線（只往返宿舍、教室和實驗室）」的乏味生活。即使在假期或空餘時間，小Z都會安排實習或做研究，用盡每分每秒提升自身競爭力。在大三準備申請留學時，她終於無法抵受壓力和焦慮，患上嚴重失眠及暴食，體重在一年內急增25公斤。
幸好於今年3月，小Z總算收到一間QS排名前30的美國大學計算機科學碩士錄取通知書。當時，她以為一切都會水到渠成，滿心期盼去嚮往已久的美國留學。
手術後得知被拒簽 努力付諸東流
即使美國留學政策更迭不定，小Z仍決心申請簽證赴美。今年6月初，小Z首次申請簽證。在面試過程中，她曾不斷被簽證官打斷說話。在小紅書上，有部分申請人表示，在與簽證官進行面試後便會立刻得悉簽證審批結果，但小Z卻等了足足兩個月才得悉申請被拒。小Z指，她沒有任何政治背景，父母亦非從事敏感職業，所以她從沒想過會被拒簽：
「基本上在我收到拒簽（通知）的那一刻前，我都是堅信自己能過的。」
小Z曾經患上闌尾炎，醫生曾告訴她，闌尾炎復發機會很微，不必進行手術。但她想到將來要赴美留學，自己一人孤身在外，萬一復發，沒有人會照顧她。權衡利弊之下，決定做手術切去發炎部份。收到拒簽通知時，小Z剛做完闌尾炎手術，正躺在病床上休養，傷口疼痛得連翻身都困難。
小Z形容，那段時間是其人生「精神上和肉體上最痛苦的階段」。她指，如果是因為她不夠優秀而沒有被一流大學錄取，她也甘心接受。但令她最痛苦的，是她無故受困於兩國博奕之中，
「我付出了非常非常多心血和努力，也如願得到夢校的錄取，卻因為時代原因、政治原因，導致一切都付諸東流。」
當時，萬念俱灰的小Z感覺未來一片黑暗，意志也越來越消沉，甚至一度考慮過自殺。
孤身南下廣州 依舊徒勞無功
然而她無暇灰心，為了趕上9月開學，小Z馬不停蹄地在8月預約了第二次簽證面試。由於時間緊迫，她選擇了能最快安排面試的美國駐廣州總領事館。
小Z認為她這次在文件準備上，比第一次申請時花了更多功夫，如讀書計劃、個人簡歷和資產證明等都寫得更詳細，同時也向領事館提供了比要求更多的資產證明文件，但她的申請依舊被拒。拒簽信上註明：「你未能證明你在美國計劃的活動符合您申請的非移民簽證類別（學生簽證）的要求。」與上次的被拒理由一模一樣。
辦理美國簽證時，若有曾被拒簽的紀錄，申請者需要撰寫一封解釋信，說明自己上一次為何被拒絕。走投無路之下，小Z唯有在小紅書上向留學中介求助，希望他們能夠就其個案作出拒簽原因分析，以便準備第三次的申請。然而，中介向她收取約5000元人民幣的費用後，竟然只用人工智能軟件為小Z撰寫解釋信。小Z得悉後便馬上要求退款，後來雙方僵持一段時間，最終也成功取回款項。
8月底，小Z再次回到位於北京的美國駐華大使館進行第三次簽證申請，這次當場即被簽證官拒絕，留美之夢正式告吹。目前，小Z表示會先考慮申請其他國家的大學，也可能會應聘國內大學的研究助理。
小紅書上 同病相憐者眾
被拒簽後，小Z不斷在網上搜集資料，發現往年很少中國學生會被莫名拒簽，多數案例都在今年發生，
「後來，我才在小紅書上發現今年有很多人和我一樣，都是申請簽證時被拒絕得十分莫名其妙。」。
記者在小紅書上搜尋「留美拒簽」、「簽證被拒」等字眼，亦發現有不少中國學生的簽證申請都被拒絕，更有人被連續拒絕四、五次。
海外留學顧問公司IDP的香港分部經理Fred擁有15年執業經驗，曾服務過千名學生。他形容，今年6月為「很特殊的時間」，因為當時美國不僅停止香港和內地的簽證申請服務，更一併關閉了部分國家在美國的簽證申請中心，
「這件事其實是令人十分驚慌。」
得知小Z接二連三地申請失敗後，Fred無奈地表示：
「多數都是一次（申請）不行就不給過了」
有指簽證政策嚴重影響打算赴美留學的中國學生，Fred則表示不認同。他認為，如今網絡資訊流通，家長和學生能輕易比較各大學的優劣，能準備更多後備留學方案。如果美國不歡迎留學生，他們自會選擇其他國家，不像以前般「非某國家不可」。
美方大門緊閉 或成中國新轉機
美國聯邦政府在今年5月宣布取消哈佛大學收取國際生的資格後，最少有五間本港大學公開邀請哈佛國際生來港讀書。《大學線》就此向香港中文大學、香港大學及香港科技大學查詢。
中大校方指曾收到不少來自美國院校國際學生的轉學查詢，並已向符合資格且具卓越表現的申請者發出錄取通知書。科大早前曾向傳媒透露，已有五名持有哈佛錄取通知書或正在哈佛攻讀的研究生已接受科大的「轉校」錄取。港大在截稿前未有回覆。
曾在哈佛任教授多年的著名數學家、香港中文大學致真交叉數學科學院院長丘成桐認為，美國目前的留學政策對中國的科研發展「利多於弊」。他指，美國科研能夠蓬勃發展，皆因其開放政策與大量的「一流移民」。
丘成桐直言，即使美國的科學技術仍領先全球，但目前美方採取的封閉制度反會有利中國培養國內人才和科技。他又指，現時美國對外國人的歧視情況嚴重，令更多頂尖的學者打算離開美國，轉到中國大陸、香港發展事業。他說：
「現在和他們洽談（邀請他們來中國大陸或香港做研究）比以前容易得多，以前根本他們想也不想。」
丘成桐認為中國大陸、香港都有足夠的財力接收留學生，但要視乎政策、投資是否配合，若兩者配合得當，則十分有利中國科研發展，
「我想五年內中國會達到世界一流的地步，十年內可能會領導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