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1日愚人節,坐擁56萬訂閱的本地Youtube頻道「試當真」無預警宣布,將於頻道成立五周年當日,即10月26日停止運作。回首2020年秋冬,口罩令尚存、百廢待舉之時,許賢與游學修、蘇致豪共同成立「試當真」頻道,製作無數紀錄片、劇場、綜藝節目。五年過去,「試當真」解散,許賢的創作生涯迎來第十個年頭,卻要離開團隊的創作模式。許賢的足球狂熱人人皆知,但足球場上尚且有線框可依,獨自一人面對創作的無邊世界,該前進或停步?
記者|林祉溢 編輯|歐姵延 攝影|林祉溢
五年前,許賢仍是YouTube頻道「金剛Crew」的決策人之一,許賢形容該階段「錢少、技窮、人脈少」,加上當時仍在為電視劇寫劇本的他,因寫得不好而有感挫敗,在難以維持生計下,曾一度萌生不再創作、尋找正職的想法,直到遇上「試當真」:「都是看運氣,我本來都打算放棄、找工作,是遇到阿修(游學修)才打算開始『試當真』。」
五年過去,「試當真」宣布解散,結業原因眾說紛紜,有說是資金問題,亦有創作回塘、靈感枯竭而結業的猜測。許賢與游學修、蘇致豪曾公開表示,結束的主因是為了身心健康着想。經歷過「金剛Crew」停運,到現在解散「試當真」,許賢從自己的角度解釋:「『試當真』這班人都是性情中人,做得不開心就不應該繼續。」
「我覺得自己『捱得』,但屬於『被動地』捱得。我本身皮很厚,刮到都不太有感覺,但最後還是傷痕纍纍。」
回想最艱難的時期,當面對客戶不滿或作品未達自己的要求時,許賢會出現失眠、呼吸不暢順、心跳加速等身心問題。去年,許賢更曾因壓力過大導致免疫力失調而全身出紅疹,令他反思要學懂排解壓力不可硬撐:「我覺得自己『捱得』,但屬於『被動地』捱得。我本身皮很厚,刮到都不太有感覺,但最後還是傷痕纍纍。」該休息還是結束?「試當真」的選擇是:結束,各有各做。
過去的許賢會認為,為負面情緒而停止工作是不負責任:「譬如做裝修,『你舊鐵都係咁揼㗎啦』,無論你開心與否,都要繼續工作 。」直至今年9月與香港次級足球聯賽球隊「深水埗」合作,令許賢重新思考建立團隊的初衷應是「快樂」,一個團隊由零開始建立,目標應是以開心為主。若團隊因不開心而解散,許賢認為某程度上也合理:「在一個不太賺錢、甚至逐漸疲弱的行業,你連開心都沒有,是沒有繼續的意義。」
團隊或個人的抉擇
回顧許賢十年創作生涯,也是以團隊合作為主。2015年,剛從大學會計系畢業的許賢加入Youtube頻道「CapTV」。當時不懂創作的他渴望從他人身上學習 ,許賢形容,當時是他創作最開心的階段,因為有「Cap盾』包底。「Cap盾」是曾任電視台綜藝科編審的「CapTV」老闆譚小龍,他形容「Cap盾」既為老闆亦是師傅,會在電腦螢幕前教他分辨影片的優劣,使他培養賞析作品的能力,並從那時起建立起自己的創作觀。
2018年,許賢與蘇致豪等前「CapTV」成員自立門戶成立「金剛Crew」,開始學習「自己管理自己」,但那時既缺錢又不快樂。後來受游學修邀請,聯同蘇致豪三人成立「試當真」,資金來源較「金剛Crew」多,主要靠藝人收入、Youtube會員訂閱以及廣告,來源有三個,便不必過份遷就其中一個資方,得以專注創作。他形容第一年的「試當真」團隊是「換咗條命去拍」、「作品第一,健康第十」,頻道迅速爆紅,訂閱人數在首年已超過30萬。
2022至23年隨著「試當真」的規模漸大,公司租用更大的辨公室,加上不斷招聘,最高峰時期公司有二十位幕後及十位幕前成員,但最後裁員至十幾人。許賢承認自己不擅長做生意,坦言招募人才的決定草率,自己亦應為此負責,然而往事不可逆,他淡然道:「不經歷過又怎樣會學到教訓。」
獨自創作能減省溝通成本,卻少了一份生氣,許賢盼望他未來仍能與志同道合的人組建團隊,不過現實條件未成熟,他不希望草率建立團隊後又再次解散,「我至少要有一百多萬,有信心支薪給同事,我才敢做。」對於未來計劃,許賢亦未有定案。
錢財身外物?現實面前如何以創作維生
收入少且不穩定是創作行業常態,回顧「金剛Crew」最艱難的時期,許賢每月只有一千至二千元收入,連家用也難以負擔;在「試當真」紅極一時的階段,許賢曾有做「家居大裝修」的底氣。然而,面對「試當真」即將停運,他再次捲進收入不穩的漩渦:「在這一行又不只為錢,甚至根本沒甚麼錢。」他指自己不擅理財,幸好物慾不高。年過三十,許賢對金錢看得很開,悟道「銀紙都會貶值」,錢財身外物,他只能做好拍片這件事。
至於未來,許賢目前計劃主力協助「深水埗」足球隊,擔任其教練團之一,近乎分文不收地負責球隊的社交媒體宣傳、拍攝等工作:「我慢慢發現腦海每天都記掛『深水埗』,接近全職了,但無錢的。」相比無錢,許賢直言,他以前工作最難受的時刻更多源自於被當作「臭四」的感覺:「有時你收到錢但人們不會記住你,你都會覺得難受。所以『深水埗』對於我來說,是一步一步建立一些東西。都頗開心,雖然暫時無錢,但希望之後會有。」
社交媒體坐擁逾17萬粉絲,亦不再是二十出頭的小子,為何許賢仍會願意以接近義工模式,為「深水埗」工作?「我問自己為甚麼沒有錢都肯做,我要知道答案。」創作者最重要是肯定自己的價值,而他認為自己現時在「深水埗」擔任的崗位很重要。許賢表示,當初是受球隊顧問陳浩然(陳sir)邀請,對方給予自己很大的發揮空間「陳sir令我覺得我很重要,所以我就希望透過我的力量,令『深水埗』像開拍電影一樣,找到投資者協助『深水埗』踢港超(頂級聯賽)。」



創作無邊 尋使人活著的勇氣
「我覺得它(紀錄片)關乎你能否捕捉一些時刻,而我是比較『順手攞起就拍』的人,有些人不是這樣的,有些東西都是他設計的,但我不是這種人。」
許賢現時還同時營運「試當真」屬下的另一個YouTube頻道「拍住先」,題材以紀實影片為主,但對比「試當真」影片的熱鬧、搞笑、吸引眼球,「拍住先」的影片像是創作者與觀看者單對單的對話。許賢說這個階段的自己較喜歡拍紀錄片和節目,一來不需要太多人手,二來紀錄片的性質與他拍片的性格相似:「我覺得它(紀錄片)關乎你能否捕捉一些時刻,而我是比較『順手攞起就拍』的人,有些人不是這樣的,有些東西都是他設計的,但我不是這種人。」紀錄片容許他捕捉生活上的衝突,或表達他對世界獨特的觀察,給予他一種「別人看不到但我看到」的成功感。
不論是現時拍攝本地球隊的紀錄片,抑或是許賢年少時熱愛剪輯的球星「的波」精華片段,創作的本質和呈現方式本無邊框可言。不過許賢認為,創作的自由亦造就創作的壓力:「這種壓力很有趣,球場都有條線,但如果連線都沒有,你會覺得『嘩,我踢嚟做咩?』」
創作的世界一切由自己界定,要如何面對創作的迷失?許賢重提ViuTV編劇前輩的教誨,指創作要讓觀眾在觀賞作品後,能在現實世界中尋回「活着的勇氣」、繼續做自己的事。而在許賢的所有作品中,他認為《公開試當真》最能給人活着的勇氣,讓家長和學生都勇於面對文憑試。
2022年,許賢與「試當真」團隊花八個月時間紀錄應屆文憑試考生滕毅康的備戰過程,兼任主持身分的許賢亦透過伴隨滕毅康,重新梳理個人對於公開試的「悔恨」。回首創作過程,許賢卻認為作品爆紅是無心插柳:「開拍原意是我想疏解自己公開試的傷痛,而我覺得一定有很多人都有同樣的傷痛。但沒想到可以造就家長和子女一同入場收看的效果。」作品以公開試為命題,背後所呈現及緩解的,是與家人不和等更棘手的問題,不少家長與學生曾傳「千字文」給許賢,表示看完電影後親子之間得以互相理解。電影票房達500萬,許賢估計即有約九萬人觀看:「一個紅館都只是坐一萬人,我會覺得我某程度上都真的影響到這群人(觀眾)。」

各散東西 唯有直視自己
「因為你不停創作,反而不能創作下去。」
「試當真」的許賢即將告一段落,平台停運迫使他重新思考何謂成功的創作者:「以前有一隊人,我忙着管理大家而忘記了自己,現在不得不理會自己。當最重要的事情消失,創作才會停止,而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心情。若果你興起,就算無人給你錢,你都會在街上拍些東西,那已經算是創作。」
創作媒介與日俱增,許賢和所有創作者面對的是另一個難關:「時代不同,不只創作,如何停下來才是重點,因為你不停創作,反而不能創作下去。」

(編按:受陳sir邀請下,許賢自願為深水埗進行拍攝以及直播工作,並有收取車馬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