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球場上，一群女將奮力追著足球奔跑，除了用腳和身體控球、鏟球，亦不顧用頭頂球，守門員更會「瞓身」落地撲救毎個入球。女子足球員在球場上揮灑汗水，雖然看台上只有稀落的歡呼聲和掌聲，但因ViuTV真人騷《足球女將》的鏡頭，女子足球重新被照亮。節目集結24名來自不同界別的女生，由零開始進行六個月的特訓組成女子足球隊——「螢花」，並於今年3月底挑戰香港乙組女子足球隊為其「終極一戰」，並在社交平台吸引逾七千人實時觀看，人數好比坐滿一個旺角大球場。
隨著香港女子足球代表隊將於2025年6月23日至7月5日與菲律賓、沙特阿拉伯及柬埔寨比賽，以爭奪2026年足協女子亞洲盃決賽週入場券。這股從電視節目掀起的女足熱潮，會否轉化為支持香港女足發展的新動力？
記者｜高敏華 編輯｜任紀渝 攝影｜高敏華 任紀渝
ViuTV節目《足球女將》招募了24名女生，分別有藝人、網紅、素人、前運動員及現役運動員等，她們從未踢過足球，於六個月內由基本功：盤、傳、控、射學起，再通過不同訓練學習爭取控球權、足球隊陣式、與隊員配合及迫搶等，成功組成女子足球隊，取名「螢花」，與不同女子球隊在足球場上較量。《足球女將》在3月10日首播，短短一個多月螢花女足的官方社交平台追蹤人數已有逾一萬七千人。
在「螢花」擔任守門員、現年23歲的文毅施於2017年加入香港劍擊代表隊，2019年，當時年僅16歲的她便代表港隊越級挑戰亞洲23歲以下劍擊錦標賽並勇奪銅牌，卻在2021年選擇退役，大學畢業後任職物理治療師。去年7月她偶然在社交媒體上收到《足球女將》的選角邀約，她憶述當時導演問及她為何從劍擊退役，從前在眾人前皆以專注學業為由搪塞過去的她，終選擇與自己坦誠相對，坦白說出真正的原因：
「那時的我礙於面子，怕輸給後輩，所以覺得倒不如在最高峰的時刻退下。」
這退役的決定，亦成為文毅施的遺憾，她有時會想倘若當時沒有退役，是否有參加奧運的機會？她坦言，參加《足球女將》是為了找回人生中缺失的部分——內心那團對運動黯淡已久的「火」。節目開始後，除三小時的拍攝外，亦會額外訓練三至四小時，同時文毅施亦有與標準流浪女子足球隊加練，包括一對一龍門訓練。
技巧生疏連身體舊患 首場比賽連失13球
文毅施雖曾為劍擊運動員，但作為足球初學者，坦言開始訓練時難以適應。她舉例，劍擊比賽場地僅長14米，面積約21平方米，而足球場的長度約100米，面積則為6000平方米，身處兩地的空間感大相逕庭，起初無所適從。而劍擊時只需望著前方，動作較為強調前後移動，惟足球員需對四周的狀況瞭如指掌，尤其是她擔任的守門員崗位，昔日劍擊進攻習慣令其無法迅速調整作防守的崗位。
文毅施從小接受高強度訓練，使其腳腕兩條韌帶斷裂。她指出此舊患令其腳腕較鬆，訓練足球時難以做到「斬波」（將足球高飛長傳）、「盤扭」（球員將球盤過對手搶奪）等動作。練習期間需用運動膠布紥緊患處，才可以勉強支撐。身體舊患加上生疏的守龍門技巧，她在「螢花」進行第一場與香港女子足球隊仁足社15歲以下的球員進行友誼賽時，倍感艱難，接連失球，於賽場失聲落淚，最終僅能拍打臉頰保持清醒。賽事最終在「螢花」失13球下，以0比13結束。她表示那場比賽對她的打擊很大，令她下定決心下一場比賽要「對得住隊友」。
從螢幕到球場 《足球女將》掀本地足球新浪潮
「螢花」自2024年9月起訓練，球齡只得半年，節目期間多與中學或與15或16歲以下組別球隊進行友誼賽。面對一群年青球員，「螢花」未見優勢。文毅施看見小將在賽場上的勇猛表現，驚訝得無以言表：
「（對手）年齡很小，但看到她們的球技，我一路『嘩嘩聲』，真的很厲害。」
《足球女將》的體驗讓文毅施對本地女足有全新的印象，認為香港女足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可以發展成職業運動，惟需鼓勵政府、社會各界積極支持，投放更多資源，才能使這群擁有無限潛能的新星，得以在未來的賽場上發光。
問及文毅施如何平衡工作和足球練習，她果斷表示：「是完全無法平衡的」，由於自己沒有足球底子，即使工作十分忙碌和疲累，也不能缺席訓練。文毅施會主動調出時間，需要提早上班才可以擠出時間去練球。她認為，一切努力也是值得的，在《足球女將》播出後，身邊朋友的反饋信息紛至沓來。不少本無關注女子足球的朋友亦留言被節目感動，甚至找出塵封的球鞋，重新踏入足球場。
足球學校唯二女生 憑實力征戰國際
《足球女將》節目中邀請香港女子足球代表隊（港隊）幫忙訓練，效力傑志女子足球隊及港隊、現年36歲的半職業足球員梁蔚雅便是其中一員。在幾歲大時已隨擔任球隊領隊的父親，踏上綠茵場。直到小學四、五年級，礙於學校沒有女子足球隊，母親特意替她報讀私營的巨人足球學校，正式參與足球訓練。她回想，當年整間足球學校只有她在內的兩名女學員，與男生一同操練時備受打擊，在力量及速度上總是吃虧。當時她瞥見守門員訓練用的雪糕筒和飛碟等器材，頓感新奇，故開始接受相關訓練，成為守門員。2009年加入西貢球會，她憑藉在球會的出色表現，在 2011年入選港隊，開始征戰國際戰場。
梁蔚雅曾代表香港出戰亞運會、亞洲盃外圍賽、東亞女子足球錦標賽等多項國際賽事。其中，2023年杭州亞運會香港隊對陣南韓一役，即使落敗，仍是她足球生涯中最難忘的時刻。她憶述，當日觀眾約有兩萬多人，現場的民眾為港隊打氣喝采聲更是讓她大受震撼：儘管觀眾不知她的名字，卻不斷向身穿19號球衣的她高呼「19號真棒」。她直言：
「過去在香港的比賽觀眾不算多，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得到那樣多的讚賞，真的受寵若驚。」
旺角球場的空凳 見證女足的寂寞戰場
相較於國際賽事，香港女子足球聯賽的觀眾席卻顯得冷清。梁蔚雅指，過往聯賽看台上的觀眾多為球員親友，偶有傑志球迷到場支持，但人數通常不超十人。反觀男足在大型賽事的觀眾人數可達2000人。即使是女足港隊參與主場賽事，旺角大球場的入座率偏低，通常不足球場總座位數（約6000個）的三分之一。然而，她觀察到自《足球女將》播出後，在過去三月的比賽中，場邊的觀眾大概多了10至20人，笑言：
「這個數字說起有點羞恥，多了幾成聽起來感覺比較好看。」
梁蔚雅指，以往港隊女足球員訓練經常要「打游擊戰」，在足總未有足球中心前，每周需輾轉到不同地點練習，不僅交通不便，還要面對場地嚴格時限。她直言：「（時間）一到就要被趕走，連拉筋放鬆的時間都不夠。」幸好，現在傑志和香港隊均有專屬訓練場地，球員終可獲得穩定的訓練場所。而在賽事安排上，由於日間時段多安排給青少年賽事，約九成女子隊比賽會安排在晚上7時至11時進行，時間太晚，對球員表現亦有影響。不過，她指出現時香港女足的競賽規模更貼合國際水平，女子隊賽事時間由早年上下半場各40分鐘，慢慢向男子隊看齊，調整至國際標準的每場各45分鐘。梁蔚雅認為香港現時女足資源尚算足夠，但昐望本地聯賽可以銜接國際水平，同時安排在爭取在真草場地訓練和比賽，相信對女足日後參與國際賽事有所幫助。
廿三年女足生涯 見證港日女足差距
在2014年起成為香港女子足球代表隊隊長陳詠詩，現年41歲、效力沙田體育會。她稱，在小學時就在公共屋邨走廊踢球，那怕踢了幾年都只有自己一個女生，也不減她對足球的喜愛。直至1998年，陳詠詩加入葵青女子足球隊，才可體驗全女班的足球訓練。
陳詠詩加入港隊至今逾23年，這位司職防守中場的老將，在2015年8月，獲日本女子足球學院青睞，成為首位以正選選手，進入日本女子足球聯賽的香港女將。她憶述，日本球員過着相當於全職球員的訓練生活，當時球員通常會提前一、兩小時抵達訓練基地自行熱身，或到場邊進行個人技術訓練；正式團隊訓練結束後，球員仍可留在場地加練基礎動作，整體訓練量、球員自主性都遠高於香港現況，皆因香港只有男子職業足球員，因此女子球員需要兼顧工作，無法全身心投入足球。
陳詠詩更觀察到日本女足主場設施完善程度，堪比香港超級聯賽：從入口處便設有售賣主場商品的攤位，亦會為球員製作明信片作宣傳之用，與香港女足的比賽氣氛截然不同。陳詠詩在日本完成為期三個月的訓練後，由於她在香港尚有職務，並考慮到家人的健康因素，遂決定不與日本足球學院續約，而選擇回歸港隊繼續訓練。
陳詠詩出戰過不少不同國際賽事，她印象最深刻的賽事就在去年7月，女足港隊主場迎戰印尼。她仍記得當日入場人次爆滿，場地掛滿紅色的印尼國旗，面對大量印傭入場支持客隊。縱然當日下豪雨，但港隊仍以4比1贏出賽事。
鳳凰計劃開展 香港女足浴火重生
儘管女足在香港沒有太多支持者，陳詠詩對近年香港女足發展保持樂觀。她提及，中國香港足球總會（足總）於2012年接管女足後，開展為期三年的「鳳凰計劃」，讓年青一代球員可自12歲以下組別起得到系統性訓練，例如恆常逢星期一、五訓練，及有特定的比賽賽事。陳詠詩表示球員質素繼而提升，同時有更多機會參與國際賽事，令港隊應對國際賽事的經驗大增。「鳳凰計劃」亦改善香港女足的整體訓練配套和資源，如現時球員有專屬的球衣，穩定的訓練場地時間，且賽事數目同樣增加，由多年前只有一年一場賽事，至今包括國際友誼賽事，一年能達六至七場。
陳詠詩對香港女足發展亦是較積極，她語氣堅定地表示：「我覺得會一直進步下去」，因為她觀察到現時多了不少年青球員會到不同國家訓練，相信若她們把經驗帶回香港，定可以助益香港女足。
足總發布《展望2025策略計劃》，為女子足球發展制定明確目標。足總《2020-25足球發展計劃》亦提及將為12歲以下球員籌辦更多比賽，以鼓勵球會招募更年幼的女球員，亦會設立15歲以下的全新女子聯賽，務求為女子足球培訓更多新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