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的堅持 旺角佔領者的留守誌

清場當日,警方向示威者放催淚水劑及以警棍拘趕,站在前線的示威者嘗試勸阻,卻不得要領。

編輯│黃凱逸 記者│廖嘉慧 吳煒豪 攝影│吳煒豪

旺角佔領區清場前,有一群藉藉無名的草根,天為被、地為床,日以繼夜參與佔領行動。他們自言「食鹽多過學生食米」,深明世道艱苦,稜角早被社會的潛規則磨得圓鈍;經歷佔領運動後,卻讓他們重懷改變社會的理想,由不沾半點政治的打工仔,變成佔領街頭的堅實份子。跨代人、一條街、一團火,對時代發出絕無僅有的怒吼。

良哥926從新聞直播看到學生衝入公民廣場後被警察粗暴驅趕,凌晨趕往金鐘的警察總部前搬鐵馬,自此投入佔領生涯。
良哥926從新聞直播看到學生衝入公民廣場後被警察粗暴驅趕,凌晨趕往金鐘的警察總部前搬鐵馬,自此投入佔領生涯。

訪問當晚是旺角清場前的兩星期,良哥在途上遇到交通擠塞,只好在太子下車徒步到彌敦道。有義工向他遞上熱騰騰的飯盒,他婉拒,然後在袋中掏出一小個麵包,草草吃過聊作晚餐。自佔領運動開始,他每天都會攜帶三寶:麵包、眼罩、豬鼻(N95口罩)。

彌敦道的另一側,以頭巾蒙臉的小龍(化名)獨坐旺角街頭一隅,高舉「義教自衛術」的牌子,希望傳授自衛術給學生,把招式一傳十、十傳百。途人無不投以詫異的眼神,曾任武術教練的他卻不以為意:「梁振英成隻狼咁,大家都見怪不怪啦。」
互不相識的二人,命運重疊在二零一四年十月十七日的旺角,在彌敦道上留下不滅的足印。

劍拔弩張的前線見證

十月十七日,示威人士重新佔領旺角彌敦道北行線,行動被稱為「光復旺角」。四十多歲任職電燈技工的良哥身處人群的最前線,感受到群眾對警察執法的強烈不滿。他憶述,洶湧如潮的示威者推向防線,警察退無可退,雙方在彌敦道和登打士街的交界對峙,衝突一觸即發。良哥見狀挺身而出,喝止面前怒氣沖沖的示威者;身後的,是他口中「殺紅了眼」的防暴警察,拿著警棍在他的頭上揮舞。

旺角發生反佔中人士懷疑性騷擾女佔領者事件後,小龍在彌敦道上教授自衛術,連日來累積三十多名學生,年紀最大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伯伯。
旺角發生反佔中人士懷疑性騷擾女佔領者事件後,小龍在彌敦道上教授自衛術,連日來累積三十多名學生,年紀最大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伯伯。

「就算我怎樣痛恨警察,有人受傷的一刻,我的理智都會回來。」由運動一開始,良哥的底線就是不讓學生受傷。他過往經常無故被查身份證,也曾被警員用粗言穢語侮辱,更到過警察投訴課投訴,對警察毫無好感。但在今次佔領行動裡,當看見人群不斷向前線警察推進,他反而挺身而出,阻止他們和警察有肢體衝突:「如果有警察用警棍打小孩,你奮不顧身去擋,這叫勇敢,但你去打警察,對這個運動而言不是勇敢。」

三十三歲,當物流工人的小龍當日亦身處最前線拿著相機拍攝佔領人士重奪旺角的過程。混亂中,他目睹部分示威者言語挑釁警方,警察揮警棍驅散佔領人士。當時幾名女生拿起手機拍攝,小龍站在她們旁邊,看到有警員想對她們噴射胡椒噴霧,他立即喝止:「我們沒有推你,沒有衝擊,你別亂來。」最後叫停了警察,保護女生。群情洶湧的氣氛,讓雙方都喪失客觀的判斷能力。
問及佔領初衷,良哥從口袋中取出一包「萬寶路」,燃點香煙、抽了一口:「以前我是政治盲,連聽都不想聽,你問我長毛的政黨是什麼都不知道。」他自覺學識淺薄,又認為政治污穢,一直想為社會做好事卻無從入手,而這次運動提醒他不可再逃避。良哥直言:「佔領行動令我更希望了解時局。即使做善事,也要知道世界在發生什麼事。」

骨氣行頭 不食嗟來之食

他見證香港赤化,人口逐漸洗牌:「現在進地盤工作,想找個講純正廣東話的人原來很難。」同事大都是輸入外勞,他們食的煙,是內地的「紅雙喜」、「雲霄牌」。二十年前,良哥入行做學師,月薪一萬,夠當年供樓和維持基本生活需要;二十年後,工作比以前辛苦,薪金仍是一萬多,樓價卻比天高,物價也貴至少一倍;反觀同行北望神州,待遇優厚,升職做判頭易如反掌,人望高處彷彿只能「北上」,「白手興家」成為年代的傳說。仍然留在香港工作的他感慨:「我實在不能適應那種生活,可能我沒有那份事業心」。

在大型中資電訊公司從事物流的小龍,「餐搵餐食餐餐清」,唯良心未被金錢蠶食。以前對社會運動漠不關心的他,直言是次抗爭目標貼身,喚起了他的行動力。早前被公司高層召見,逼令簽名支持反佔中聯署活動。他不齒公司所為,堅拒簽署,轉身便收到人事部的「大信封」(解雇信):「那一刻我大可以轉身簽名,但為了工作而丟失香港的未來,是愚蠢至極的事。」小龍說,雖然自己只有中三學歷,亦深明不應為一萬幾千元折腰的道理,堅持憑良心做正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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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角深夜難眠時

「歡迎清場 有緣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