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國 界 醫 生 在 世 界 各 戰 地 及 災 區 救 人 ， 不 問 艱 辛 ， 不 計 酬 勞 。 每 個 救 人 的 經 歷 ， 都 成 為 醫 生 背 後 深 刻 的 故 事 。 無 國 界 醫 生 何 小 芳 述 說 著 她 的 那 一 個 。

一 九 九 八 年 非 洲 莫 桑 比 克 爆 發 了 霍 亂 疫 症 。

疫 症 來 勢 洶 洶 ， 霍 亂 病 菌 肆 虐 ， 貝 拉 市 八 千 多 人 受 感 染 ， 奪 去 超 過 二 百 多 人 的 性 命 ， 高 峰 期 時 ， 新 病 例 的 數 目 曾 達 每 週 一 千 八 百 九 十 宗 。

搶 救 人 命 ， 控 制 疫 症 ， 義 不 容 辭 ， 「 滿 師 下 山 」 不 久 的 何 小 芳 便 是 其 中 一 位 承 擔 這 個 責 任 的 醫 生 。

何 小 芳 九 五 年 於 香 港 中 文 大 學 醫 學 院 畢 業 ， 當 了 一 年 見 習 醫 生 ， 然 後 在 瑪 嘉 烈 醫 院 任 婦 產 科 醫 生 。 只 有 約 三 年 行 醫 經 驗 的 何 小 芳 ， 九 八 年 成 為 香 港 首 位 應 付 緊 急 疫 症 的 無 國 界 醫 生 。

掙 扎 ： 延 遲 進 修    放 棄 現 有

天 氣 酷 熱 ， 設 施 簡 陋 ， 日 復 日 不 停 工 作 ， 與 在 港 當 醫 生 的 經 驗 南 轅 北 轍 ， 然 而 ， 放 棄 物 質 生 活 只 是 當 無 國 界 醫 生 的 序 幕 。

最 大 的 掙 扎 ， 是 在 理 想 與 現 實 之 間 。 何 小 芳 說 ， 跑 到 非 洲 當 醫 生 ， 便 得 延 遲 進 修 專 科 ， 事 業 道 路 比 一 般 醫 生 迂 迴 。

眼 見 同 儕 各 有 所 成 ， 自 己 還 只 是 個 普 通 醫 生 ， 那 種 不 是 味 兒 的 感 覺 ， 不 是 人 人 能 承 受 的 。

「 當 無 國 界 醫 生 要 有 勇 氣 。 」 何 小 芳 說 ： 「 甘 心 放 棄 現 狀 的 勇 氣 。 」

這 份 「 初 生 之 犢 不 畏 虎 」 的 衝 勁 ， 使 何 小 芳 遠 赴 非 洲 貝 拉 市 這 落 後 地 區 ， 對 抗 霍 亂 疫 症 。

她 說 ： 「 年 紀 愈 大 便 有 更 多 人 和 事 放 不 下 ， 丟 下 香 港 舒 適 的 生 活 、 家 人 和 朋 友 ， 實 在 不 容 易 。 」

所 以 她 趁 著 還 年 輕 ， 包 袱 不 大 ， 便 決 定 接 受 挑 戰 。

忍 耐 ： 蒼 蠅 撲 臉    臭 氣 沖 天

何 小 芳 形 容 ， 當 地 衛 生 環 境 及 醫 療 設 施 非 常 差 劣 及 匱 乏 ， 例 如 那 裡 的 霍 亂 治 療 中 心 ， 實 際 只 是 一 個 空 置 的 貨 倉 。

這 個 貨 倉 ， 診 治 了 超 過 千 五 名 病 人 。 何 說 ， 這 些 霍 亂 病 人 嚴 重 脫 水 和 吐 瀉 ， 他 們 的 皮 膚 都 乾 癟 如 泥 膠 ， 吐 瀉 出 來 的 穢 物 ， 堵 塞 了 治 療 中 心 的 廁 坑 ， 瀉 在 地 上 ， 達 數 公 分 厚 。

由 於 病 床 不 足 ， 一 張 病 床 擠 著 五 六 個 病 人 ， 其 餘 的 只 得 躺 在 地 上 ， 在 自 己 的 嘔 吐 物 和 排 泄 物 中 蜷 縮 著 、 呻 吟 著 。

但 何 小 芳 再 無 暇 理 會 蒼 蠅 撲 臉 、 臭 氣 沖 天 的 環 境 ， 一 心 只 希 望 趕 快 救 人 ， 只 戴 上 一 雙 膠 手 套 ， 便 為 在 穢 物 堆 中 的 病 人 診 治 和 注 射 。

懷 疑 ： 病 人 去 世    信 心 動 搖

由 於 當 地 醫 護 人 手 嚴 重 不 足 ， 何 和 其 他 無 國 界 醫 護 人 員 在 疫 症 高 峰 期 要 工 作 近 二 十 小 時 。

她 說 ， 治 療 霍 亂 並 不 困 難 ， 只 要 按 病 人 缺 水 程 度 及 時 補 水 便 可 。 可 是 即 使 他 們 不 分 晝 夜 、 不 計 疲 累 地 傾 力 救 人 ， 在 人 手 和 資 源 嚴 重 不 足 下 ， 仍 有 病 人 未 及 診 治 已 死 去 ， 給 何 小 芳 的 奮 鬥 喝 倒 采 。

筋 疲 力 竭 的 何 小 芳 也 不 禁 動 搖 ， 懷 疑 自 己 是 否 未 盡 全 力 救 人 。 她 說 ： 「 看 見 病 人 在 我 面 前 斷 氣 ， 非 常 心 酸 ， 畢 竟 我 不 是 修 理 一 部 機 器 ， 對 病 人 是 有 感 情 的 。 」

幸 好 頑 強 的 信 念 和 醫 生 的 專 業 精 神 使 她 繼 續 投 入 工 作 ， 「 由 我 念 醫 學 開 始 ， 我 已 向 自 己 承 諾 ， 要 當 一 個 好 醫 生 ， 不 想 有 人 死 在 自 己 手 上 ， 救 得 一 個 得 一 個 。 」

不 過 ， 何 離 開 貝 拉 前 又 再 次 病 倒 ， 「 工 作 完 成 得 七 七 八 八 ， 心 情 放 鬆 了 ， 反 而 更 感 孤 單 。 」 這 次 的 病 令 何 小 芳 迷 失 。

「 整 個 人 也 像 在 下 沉 ， 打 長 途 電 話 給 家 人 卻 沒 人 接 聽 ， 而 同 事 們 都 出 外 工 作 了 ， 那 一 刻 真 的 覺 得 很 寂 寞 和 無 助 。 」

縱 然 孤 獨 艱 苦 ， 卻 仍 默 默 耕 耘 ， 搶 救 生 命 。

打 氣 ： 疫 症 受 控    病 人 康 復

經 過 八 個 星 期 的 堅 持 ， 貝 拉 市 霍 亂 肆 虐 的 情 況 已 受 到 控 制 ， 新 病 例 數 目 減 至 每 週 一 百 人 以 下 。 治 療 中 心 三 千 多 病 人 中 ， 挽 救 過 來 的 ， 超 過 二 千 九 百 多 人 。

何 小 芳 說 ： 「 最 大 收 穫 是 看 見 病 人 康 復 ， 能 再 現 天 真 的 笑 容 。 」 這 些 都 給 何 小 芳 打 氣 ， 支 持 她 到 其 他 市 繼 續 對 抗 霍 亂 。

何 回 想 在 眾 多 病 人 中 ， 印 象 最 深 刻 的 是 一 名 十 多 歲 少 女 。 當 時 醫 療 設 施 缺 乏 ， 何 只 能 憑 病 人 症 狀 ， 診 斷 少 女 除 患 上 霍 亂 外 ， 還 感 染 瘧 疾 ， 並 依 此 治 療 她 。 但 少 女 的 情 況 愈 來 愈 差 ， 曾 一 度 神 智 不 清 ， 她 開 始 懷 疑 自 己 的 判 斷 ， 畢 竟 自 己 是 經 驗 最 淺 的 無 國 界 醫 生 。

幸 而 在 失 敗 和 失 望 之 前 ， 那 少 女 終 於 都 康 復 過 來 ， 令 何 小 芳 對 自 己 的 專 業 打 了 一 枝 強 心 針 。

回 港 後 ， 她 希 望 藉 著 自 己 的 經 歷 ， 幫 助 人 們 了 解 非 洲 的 情 況 ， 並 且 鼓 勵 同 業 認 識 、 甚 至 參 與 這 義 工 行 列 。 但 是 ， 香 港 醫 生 要 當 無 國 界 醫 生 這 類 義 工 ， 便 要 放 棄 高 薪 厚 職 。

何 說 ， 因 為 多 數 醫 院 人 手 緊 張 ， 院 方 大 多 不 願 意 醫 生 請 假 到 外 地 當 義 工 ， 所 以 他 們 惟 有 辭 工 來 爭 取 做 義 工 的 機 會 。

希 望 ： 更 多 人 參 與

自 從 一 九 九 四 年 無 國 界 醫 生 的 香 港 支 部 成 立 以 來 ， 只 有 八 名 香 港 醫 護 人 員 曾 參 與 當 義 工 。

何 說 ， 和 外 國 相 比 ， 香 港 的 制 度 對 醫 生 當 義 工 的 支 持 較 少 。 她 指 出 ， 歐 洲 一 些 國 家 的 醫 院 會 與 無 國 界 醫 生 緊 密 聯 繫 ， 盡 力 支 持 ： 例 如 疫 症 爆 發 ， 要 三 天 內 得 到 醫 生 支 援 ， 那 些 醫 生 可 以 下 午 向 醫 院 申 請 出 任 義 工 ， 醫 院 即 日 便 批 准 出 發 。

不 過 ， 何 小 芳 可 說 是 一 位 幸 運 兒 ， 因 為 當 時 她 的 上 司 允 許 她 停 薪 留 職 半 年 ， 讓 她 可 以 跑 到 非 洲 幫 助 災 民 。

她 對 此 十 分 驚 喜 和 感 激 ， 因 為 在 香 港 不 是 每 位 上 司 都 容 許 下 屬 醫 生 停 薪 留 職 當 義 工 的 ， 如 果 要 放 棄 工 作 當 義 工 ， 是 很 困 難 的 抉 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