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生 營 營 役 役 數 十 載 ， 到 了 老 年 ， 理 應 受 社 會 照 顧 ， 但 在 香 港 ， 每 天 仍 有 不 少 老 人 要 自 己 面 對 生 活 的 難 關 ； 他 們 似 乎 被 社 會 遺 忘 了 . . . . . . 　　

八 十 歲 左 眼 失 明 的 曾 婆 婆 與 患 心 臟 病 及 柏 金 遜 病 的 丈 夫 共 住 。 她 兩 次 入 院 進 行 眼 角 膜 手 術 ， 第 二 次 手 術 後 ， 因 擔 心 丈 夫 而 提 早 出 院 ， 回 家 後 發 現 丈 夫 因 腳 趾 損 爛 而 無 法 走 路 ， 更 不 能 洗 澡 和 打 掃 。 其 後 ， 曾 婆 婆 因 照 顧 丈 夫 而 疲 勞 過 度 ， 導 致 左 眼 失 明 。 三 個 月 前 ， 他 倆 乘 小 巴 下 車 時 一 起 倒 下 ， 曾 婆 婆 的 腰 、 臀 部 和 後 腦 受 傷 ， 丈 夫 也 被 婆 婆 的 膝 蓋 撞 傷 ， 最 後 兩 人 自 行 往 醫 院 求 診 。

夫 婦 二 人 上 下 樓 梯 時 要 發 揮 「 互 助 精 神 」 ， 丈 夫 引 路 ， 婆 婆 扶 著 丈 夫 走 。 曾 婆 婆 說 ： 「 我 們 曾 想 到 老 人 中 心 看 大 戲 ， 但 被 社 工 以 上 下 樓 梯 有 困 難 而 拒 絕 。 我 們 也 不 能 參 加 中 心 舉 辦 的 深 圳 旅 行 團 。 」 雖 然 有 社 工 上 門 探 訪 ， 不 過 只 是 兩 三 個 月 一 次 。

一 九 九 九 年 為 「 國 際 長 者 年 」 ， 政 府 推 出 連 串 活 動 ， 以 「 長 幼 一 家 」 為 口 號 ， 推 動 社 區 照 顧 長 者 的 意 識 。 但 是 ， 政 府 似 乎 忘 記 了 自 己 應 有 的 責 任 ， 把 照 顧 長 者 的 重 擔 交 回 老 人 身 上 。

老 者 護 老 有 心 無 力

鄰 舍 輔 導 會 資 深 社 工 王 遠 翱 表 示 ， 曾 有 一 位 九 十 多 歲 的 老 翁 要 照 顧 八 十 多 歲 患 有 老 人 痴 呆 症 的 太 太 。 九 十 多 歲 的 老 翁 ， 該 是 被 照 顧 的 一 群 ， 卻 要 照 顧 太 太 。 後 來 太 太 的 情 況 愈 來 愈 差 ， 更 曾 夜 半 走 出 街 上 ， 老 翁 無 力 照 顧 ， 被 逼 把 妻 子 送 回 大 陸 。

另 一 名 六 十 多 歲 曾 患 精 神 分 裂 的 老 婦 與 六 十 多 歲 中 風 的 丈 夫 相 依 為 命 。 她 照 顧 丈 夫 本 已 承 受 很 大 壓 力 ， 加 上 丈 夫 因 中 風 而 性 情 大 變 ， 經 常 打 罵 她 ， 使 她 長 期 失 眠 ， 精 神 病 有 復 發 跡 象 ， 更 有 自 殺 傾 向 。

　　支 援 中 心    服 務 零 碎

王 遠 翱 說 ， 若 有 足 夠 的 支 援 服 務 如 家 務 助 理 及 日 間 託 管 ， 便 能 減 輕 護 老 者 的 壓 力 ， 但 現 時 的 支 援 卻 「 到 喉 唔 到 肺 」 。

香 港 耆 康 福 利 會 副 總 幹 事 曾 福 怡 指 出 ， 老 人 常 有 行 為 問 題 ， 使 家 人 承 受 壓 力 ， 所 以 對 護 老 者 實 質 及 精 神 上 的 支 援 都 非 常 重 要 。 高 齡 護 老 者 不 單 體 力 有 限 ， 而 且 不 懂 尋 找 支 援 。 護 老 者 「 慘 」 ， 老 者 護 老 更 「 慘 」 。

特 區 政 府 落 實 行 政 長 官 董 建 華 於 一 九 九 七 年 度 施 政 報 告 的 承 諾 ， 於 去 年 十 二 月 在 柴 灣 開 設 第 一 所 護 老 者 支 援 中 心 ， 為 護 老 者 提 供 支 援 及 訓 練 ， 以 幫 助 護 老 者 更 妥 善 地 照 顧 長 者 。

香 港 大 學 社 會 工 作 及 社 會 行 政 學 系 教 授 周 永 新 認 為 ， 雖 然 現 階 段 只 有 一 間 護 老 者 支 援 中 心 建 成 ， 也 「 聊 勝 於 無 」 。 但 王 遠 翱 卻 質 疑 護 老 者 支 援 中 心 的 資 源 能 否 切 合 高 齡 護 老 者 的 需 要 。 她 說 ： 「 提 供 講 座 和 訓 練 對 年 輕 及 水 平 較 高 的 護 老 者 或 有 幫 助 ， 但 對 高 齡 護 老 者 來 說 ， 最 需 要 的 是 有 人 協 助 他 們 照 顧 老 人 ！ 」

此 外 ， 護 老 者 支 援 中 心 也 面 對 人 手 不 足 ， 未 能 提 供 足 夠 服 務 的 問 題 。 護 老 者 支 援 中 心 主 任 唐 章 秀 賢 表 示 ， 中 心 只 有 五 名 員 工 （ 除 她 本 人 外 ， 還 有 一 名 助 理 ， 二 名 福 利 工 作 人 員 和 一 名 文 書 助 理 ） ， 但 服 務 範 圍 卻 包 括 港 島 、 離 島 及 東 九 龍 ， 目 標 是 每 年 接 觸 一 千 五 百 名 長 者 。 曾 福 怡 亦 表 示 ， 其 他 社 區 中 心 即 使 開 辦 護 老 者 支 援 服 務 ， 也 不 過 為 期 最 多 一 年 。 整 體 而 言 ， 本 港 對 護 老 者 的 支 援 服 務 十 分 零 碎 。

另 一 方 面 ， 為 老 人 送 飯 及 清 潔 家 居 的 家 務 助 理 服 務 ， 雖 然 能 協 助 老 人 減 輕 生 活 上 的 擔 子 ， 但 本 港 大 部 分 地 區 的 家 務 助 理 服 務 也 人 手 不 足 。 救 世 軍 太 和 家 務 助 理 服 務 中 心 只 有 七 位 家 務 助 理 ， 每 天 卻 要 為 七 十 二 名 老 人 送 飯 ， 每 隔 兩 至 三 個 月 清 潔 家 居 ， 工 作 負 擔 相 當 沉 重 。

應 急 支 援    未 解 危 機

不 單 一 般 支 援 服 務 不 足 ， 應 急 的 支 援 也 供 不 應 求 。 六 十 五 歲 的 朱 鳳 嫻 ， 要 照 顧 八 十 二 歲 既 不 能 外 出 、 又 不 懂 開 門 和 說 話 的 契 媽 ， 她 坦 言 ： 「 我 很 同 情 契 媽 ， 但 同 情 之 餘 ， 我 覺 得 非 常 辛 苦 ！ 縱 使 自 己 生 病 ， 仍 要 起 床 照 顧 她 。 」 她 憶 述 ： 「 有 一 次 ， 契 媽 服 新 藥 後 ， 我 和 她 外 出 ， 怎 料 她 突 然 不 斷 冒 汗 ， 其 後 雙 腳 更 不 能 走 動 。 當 時 真 把 我 嚇 壞 ！ 」

她 無 奈 地 說 ： 「 遇 到 緊 急 事 故 時 怎 麼 辦 ？ 惟 有 自 己 想 辦 法 ， 或 撥 9 9 9 報 警 吧 ！ 」 她 希 望 當 護 老 者 生 病 時 ， 只 需 致 電 護 理 院 登 記 ， 便 可 把 老 人 暫 託 幾 天 ， 或 有 臨 時 家 務 助 理 給 他 們 送 飯 。

王 遠 翱 指 不 少 護 老 者 生 病 入 院 ， 同 住 老 人 因 無 人 照 顧 而 被 逼 隨 同 他 們 入 院 ， 可 見 應 急 支 援 實 在 不 足 。 立 法 會 議 員 李 華 明 表 示 ， 政 府 低 估 了 兩 老 同 住 的 需 要 。 他 建 議 兩 老 居 住 的 單 位 中 也 應 與 獨 居 老 人 單 位 一 樣 加 設 平 安 鐘 ， 確 保 安 全 。

老 人 院 舍    輪 候 需 時

香 港 社 區 組 織 協 會 社 工 霍 佩 雯 指 出 ， 現 時 本 港 為 長 者 提 供 的 服 務 普 遍 不 足 ， 老 人 輪 候 需 時 。 一 般 老 人 院 需 等 年 半 至 三 年 才 有 宿 位 ， 為 長 者 提 供 特 別 照 料 的 護 理 安 老 院 更 要 等 二 至 四 年 。 「 由 於 沒 有 新 的 院 舍 ， 要 待 住 院 的 老 人 去 世 才 能 騰 出 單 位 ， 安 排 申 請 人 入 住 。 」 同 樣 ， 老 人 申 請 專 科 診 療 服 務 要 等 候 六 至 九 個 月 。

陳 伯 的 妻 子 生 前 罹 患 柏 金 遜 症 、 糖 尿 病 、 血 壓 高 等 重 病 。 九 四 年 ， 陳 伯 為 妻 子 申 請 護 理 安 老 院 的 宿 位 ， 可 是 等 了 將 近 兩 年 仍 未 獲 分 配 。 九 六 年 初 ， 陳 伯 晨 運 回 家 ， 赫 然 發 現 懷 疑 因 病 厭 世 的 妻 子 自 殺 死 了 。 雖 事 隔 兩 年 ， 陳 伯 憶 起 往 事 仍 覺 心 酸 : 「 要 是 能 早 日 獲 配 宿 位 ， 她 未 必 會 尋 死 ！ 」

香 港 老 人 權 益 聯 盟 主 席 譚 蝶 魂 亦 有 切 身 體 會 ， 在 她 丈 夫 死 前 中 風 的 三 年 來 ， 她 既 要 維 持 生 計 ， 又 要 照 顧 他 。

她 說 ： 「 每 月 陪 他 出 入 醫 院 好 幾 次 ， 他 病 情 稍 為 好 轉 便 被 趕 出 院 。 在 家 時 ， 想 找 社 康 姑 娘 幫 他 量 血 壓 、 換 喉 、 換 尿 袋 ， 也 要 等 三 星 期 ， 但 這 麼 逼 切 ， 又 怎 能 等 ？ 那 種 苦 況 非 親 歷 其 境 是 無 法 體 會 到 的 ！ 」

霍 佩 雯 認 為 政 府 和 志 願 團 體 並 沒 有 充 分 合 作 去 提 供 護 老 服 務 ， 以 配 合 長 者 不 同 的 需 要 ： 「 各 單 位 有 否 想 過 老 人 出 院 後 能 否 照 顧 自 己 ？ 現 在 沒 有 專 人 安 排 長 者 出 院 後 的 生 活 ， 不 僅 辛 苦 病 人 ， 照 顧 他 的 人 也 感 吃 力 。 」

日 間 護 理    未 見 其 利

政 府 將 在 今 年 十 月 ， 於 辦 公 時 間 開 設 三 十 一 間 長 者 日 間 護 理 中 心 。 但 周 永 新 質 疑 中 心 的 成 效 。 「 由 於 開 放 時 間 的 局 限 ， 而 且 老 人 行 動 不 便 ， 中 心 未 必 受 老 人 歡 迎 ， 難 以 令 護 老 者 真 正 『 鬆 一 口 氣 』 。 」

安 老 事 務 委 員 會 主 席 譚 耀 宗 認 為 這 項 服 務 確 能 發 揮 功 能 。 他 認 為 中 心 能 為 因 上 班 而 未 能 照 顧 父 母 的 子 女 ， 提 供 託 管 服 務 ， 使 老 人 不 用 被 送 到 安 老 院 。 而 且 ， 老 人 也 有 機 會 參 與 社 區 活 動 ， 善 用 晚 年 。 他 表 示 這 計 劃 在 日 本 相 當 普 遍 ， 值 得 在 本 港 推 行 。

社 工 不 足    依 賴 義 工

政 府 為 拓 展 老 人 的 生 活 圈 子 ， 特 別 推 行 了 長 者 社 區 網 絡 的 試 驗 計 劃 。 但 據 社 區 組 織 協 會 的 資 料 顯 示 ， 截 至 九 八 年 七 月 底 ， 長 者 社 區 網 絡 名 單 的 老 人 有 1 4 , 5 8 0 人 ， 其 中 獲 配 對 義 工 的 老 人 只 有 7 , 0 7 3 人 ， 佔 二 十 多 萬 獨 居 及 合 住 老 人 不 到 百 分 之 三 點 五 ， 反 映 現 今 人 手 不 足 ， 未 能 主 動 接 觸 所 有 合 資 格 的 老 人 。

曾 福 怡 表 示 ， 長 者 支 援 服 務 隊 的 計 劃 能 提 高 社 區 照 顧 老 人 的 氣 氛 ， 但 不 可 單 靠 義 工 的 能 力 。 她 謂 ： 「 政 府 強 調 義 工 的 幫 助 ， 卻 忽 視 了 社 工 不 足 的 問 題 。 」

她 解 釋 ， 由 於 提 供 輔 導 服 務 前 需 由 專 業 社 工 評 估 老 人 需 要 ， 而 且 義 工 數 目 不 穩 定 ， 探 訪 密 度 不 高 ， 難 以 長 時 間 服 務 老 人 。 沒 有 意 外 發 生 時 ， 義 工 固 可 起 預 防 的 作 用 ， 但 意 外 發 生 時 ， 義 工 卻 不 能 起 甚 麼 作 用 。 王 遠 翱 認 為 政 府 這 計 劃 「 只 是 想 慳 錢 」 。

謝 麗 美 當 義 工 已 有 數 年 ， 她 表 示 義 工 只 是 中 介 者 ， 實 際 的 輔 導 及 支 援 仍 有 賴 社 工 協 助 。 但 現 時 每 區 大 約 只 有 三 間 社 區 中 心 ， 每 間 中 心 只 有 兩 名 社 工 ， 難 以 統 籌 及 訓 練 義 工 。

王 遠 翱 認 為 長 者 支 援 服 務 隊 只 是 政 府 在 一 九 九 六 年 老 人 凍 死 事 件 後 所 作 的 「 補 鑊 」 計 劃 ， 毫 無 誠 意 。 她 更 質 疑 ： 「 政 府 應 否 把 所 有 責 任 推 到 義 工 身 上 呢 ？ 」

周 永 新 指 出 ， 政 府 太 倚 賴 社 區 自 行 組 織 協 會 （ 例 如 街 坊 會 等 ） 來 幫 助 區 內 獨 居 和 兩 老 合 住 的 老 人 。 他 說 這 種 照 顧 方 式 的 原 意 不 錯 ， 可 惜 香 港 人 際 關 係 較 疏 離 ， 難 達 到 理 想 的 目 標 。 「 社 工 和 義 工 人 手 都 不 足 夠 ， 很 多 老 人 大 部 分 的 時 間 ， 也 得 照 顧 自 己 ， 彷 彿 無 人 理 會 一 樣 。 」

周 永 新 建 議 頒 發 證 書 給 學 生 和 老 人 義 工 ， 以 鼓 勵 他 們 更 積 極 關 懷 老 人 ， 讓 孤 獨 的 老 人 在 心 靈 上 更 滿 足 。

協 調 不 足    影 響 效 率

此 外 ， 周 永 新 認 為 ， 由 多 個 政 府 部 門 負 責 老 人 問 題 （ 例 如 ： 衛 生 福 利 局 、 安 老 事 務 委 員 會 和 社 會 福 利 署 ） ， 部 門 間 協 調 不 足 ， 減 慢 了 工 作 進 度 ； 加 上 安 老 事 務 委 員 會 並 無 實 權 ， 令 工 作 成 效 大 減 。

有 批 評 指 安 老 事 務 委 員 會 的 功 用 不 大 ， 主 席 譚 耀 宗 強 調 ， 自 成 立 至 今 的 十 八 個 月 內 ， 委 員 會 已 向 政 府 提 議 加 強 及 改 善 現 時 的 老 人 房 屋 ， 更 提 議 成 立 長 者 健 康 中 心 和 改 善 家 務 助 理 的 服 務 。

譚 耀 宗 承 認 由 於 資 源 有 限 ， 現 時 香 港 針 對 獨 居 和 兩 老 合 住 的 老 人 的 支 援 確 有 不 足 ； 惟 有 善 用 現 有 資 源 ， 找 出 空 間 盡 量 幫 助 老 人 ， 而 「 逼 切 性 」 是 分 配 資 源 的 原 則 。

他 說 ： 「 我 們 認 為 獨 居 老 人 比 兩 老 合 住 更 需 要 援 助 ， 他 們 的 逼 切 性 更 大 ， 因 為 兩 老 合 住 怎 樣 也 算 有 人 照 顧 。 當 然 ， 我 們 不 否 認 兩 老 合 住 也 需 要 幫 助 。 」

志 願 團 體    備 受 制 肘

志 願 團 體 除 人 手 不 足 外 ， 更 受 制 於 社 署 的 資 助 制 度 ， 直 接 影 響 對 老 人 的 社 區 支 援 。 曾 福 怡 說 不 論 分 配 資 源 、 人 手 、 服 務 計 劃 及 設 備 等 都 得 「 按 本 子 辦 事 」 ， 使 他 們 難 以 即 時 回 應 老 人 的 需 要 。 例 如 服 務 設 計 方 面 ， 社 區 人 口 老 化 日 益 嚴 重 ， 老 人 需 要 的 是 實 際 支 援 ， 如 輔 導 服 務 ， 而 非 康 樂 活 動 。 但 社 署 規 定 社 區 中 心 必 須 舉 辦 康 樂 活 動 ， 使 人 手 難 以 分 配 。

此 外 ， 當 中 心 收 到 社 署 購 置 某 器 材 的 撥 款 時 ， 即 使 發 現 有 更 切 合 老 人 需 要 的 器 材 ， 也 不 能 改 用 該 筆 款 項 ， 毫 無 彈 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