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期

第二十五期 <大學線>
器官移植病人的天使記者 □ 程家楠 / 鮑淑雯編輯 □ 姚詠芬
有人稱她們為「死亡天使」或「勾魂使者」，有人卻視她們為「救命恩人」；她們每次出動皆代表有不幸的事情發生。她們要跟時間競賽，在兩三天內完成任務。她們就是全港僅有的四名器官移植聯絡主任。
四位器官移植聯絡主任都是女性，她們分別在威爾斯親王醫院、伊利沙伯醫院、瑪麗醫院及瑪嘉烈醫院駐守，各人負責一個區域，為那些輪候器官移植的病人努力工作。為病人帶來新生命
對於傳媒和某些醫護人員稱她們為「勾魂使者」，幾位聯絡主任皆很反感。任職伊利沙伯醫院的黃嘉慧說：「『死』是每個人必經的階段。我們沒有為病人帶來死亡；只是向苦主提供一個處理遺體的方法，令死者在家人同意下捐出自己無用的器官和組織，幫助有需要的人，延續他們的生命！」而於瑪麗醫院任職九年的何秀蘭也說：「我認為自己是希望天使，為病人帶來新生命及希望。」「八仙嶺事件」最深刻
這份工作為她們帶來很多難忘的經歷，張銀弟印象最深刻的是九六年的「八仙嶺事件」。「山火中的傷者需要大量皮膚作移植之用，我不時在半夜接到通告，疲憊不堪。加上傳媒批評我們的工作不妥善，我實在很無奈，面對一切批評我只可以默默承受。」張銀弟說。後來，很多苦主都答應捐出皮膚，數目比平日多出兩倍。
當中發生了一段小插曲，一名男士主動要求捐出自己的皮膚，經多番解釋活人捐皮會發炎後他才肯放棄。張銀弟說：「當時他的情緒很激動，真怕他會傷害自己！」
「又有一次，有位太太的丈夫過世，她表現得很冷靜，簽署器官捐贈同意書時，她年幼的女兒仍不知父親去世，那位太太就向她解釋是要捐出爸爸的器官幫助別人，並叫女兒在同意書上畫些東西。」當張銀弟目睹這個情景時也不禁紅了眼圈。
黃嘉慧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位新移民在獲悉丈夫意外身亡後，情緒失控，不但撞牆，還咬舌自殺，結果要替她打鎮靜劑留院觀察。難得的是，她最終也肯捐出丈夫的器官，尊重他生前『簽咭捐贈』的決定。」無法形容的滿足感
除了這些難忘的回憶，這份工作也為她們帶來滿足感。事實上，有意義和充滿挑戰性正是她們加入這行業的原因。「當你成功游說苦主捐出家屬的器官，那份滿足感實難以用言語形容。」黃嘉慧續說：「看見那些康復者健康地活下去，並收到他們的感謝卡，心裏很安慰；而見到苦主在接受輔導後，能重新面對生活，便覺得努力沒有白費。」
何秀蘭笑著說：「記得有位太太抱著女兒來向我道謝，那位小妹妹還親吻了我。那女孩的肝臟原本是有問題的，幸好有人捐贈器官，手術後她康復了。」工作不只是勸捐
器官移植聯絡主任的工作範圍廣泛，負責勸喻因意外、中風或自殺而被證實腦死亡的死者家屬捐出死者器官和組織、對捐贈者家屬進行「哀傷輔導」，對外還要負責舉辦講座，宣傳展覽及大型活動，如一年一度的「愛心獻再生」；對內則負責教育醫護人員，讓他們了解其工作性質，加強彼此合作，還要在醫護雜誌投稿及到不同部門巡查，從而使人們更重視她們的工作。捐贈機會不容錯失
此外，她們二十四小時「候命出發」，工作壓力很大，黃嘉慧說：「我常常擔心因忘了帶傳呼機，或是把它調較至震機，而錯失捐贈機會。」
何秀蘭表示，二十四小時候命大大影響她的家庭和社交生活，「許多時候，約了朋友看電影，也因突然而來的工作而失約；有時我連父親和祖母的壽宴也不能出席。更甚的是，只要傳呼機一響，即使零晨兩三點，我也要立刻起床出外工作。」但她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會，更以打麻雀來比喻說：「若有機會叫糊，終有可能食出。但若連叫糊的機會都沒有，便沒有可能食出。」難以啟齒的說話
從事這行業不但要勇於在苦主最悲痛的一刻開口勸捐，更要面對連綿不絕的失敗個案，因為大部分市民仍持有保留全屍的觀念。
雖然大部分苦主在婉拒捐贈時都很客氣，但也有例外，何秀蘭說：「有一次，我接觸一位太太剛過身的男士，他說：『如果你是男人，我早就動手打你！』他激動的表現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要作出這樣的決定並非易事。」張銀弟引述一位醫生的話：「不告訴苦主有器官捐贈這回事，便是剝削他們的知情權。」沉重的工作壓力
此外，她們經常面對生離死別，張銀弟說：「有時感到人生很灰暗和情緒低落，但現在明白這份工作會帶來正面的影響，已懂得從工作中抽離。不過，有時付出很大的努力也得不到認同、部分苦主答應捐贈又反悔、聯絡時間緊逼，工作壓力著實不少。」
黃嘉慧道：「獨自一人工作，不快和憂鬱皆要獨力承受，雖然可以向別人傾訴，但他們始終不會明白我的切身感受與苦處。」深切體會人生苦短
不時面對死亡影響了她們的人生觀。黃嘉慧說：「經常面對突然而來的死亡，令我明白到生命短暫，更珍惜身邊的人和事，主動爭取機會和流露自己的感情。」張銀弟也有同樣的體會：「我覺得人很『化學』，人生苦短，我學會更充實地過每一天。」
雖然器官捐贈這概念在港仍未普及，但正如黃嘉慧所說：「如果醫護界能保持高水準的服務，更積極地推動及宣傳，經過時間的洗禮，市民的觀念一定會改變。」 ■
康復者的故事
被腎病煎熬了十多年，在兩年前經換腎而康復的彭良英表示，患病多年，工作能力減低，並受洗腎的痛苦，自己和家人都感到非常難受。九六年進行器官移植手術後，身體日漸康復。她很感謝器官移植聯絡主任，並說：「若不是她們厚著臉勸苦主捐出器官，根本無人願意自動捐贈，相信我至今仍要面對洗腎的痛苦。我已經簽了器官捐贈卡，希望死後能助他人重生。」
職業檔案
工作時間：朝九晚五，需二十四小時候命
收入：三萬至四萬，按年資遞增
入職要求： ( 一 ) 註冊護士 ( 二 ) 五至六年經驗 ( 三 ) 曾做腎科或深切治療部優先
特別訓練：
醫院沒有提供特別訓練。很多技巧，例如游說時要用體諒和關心的聲線，穩定苦主和個人情緒；傾談時與苦主保持四十五度角對坐，給他們一個親切的感覺等，都是從經驗、自修的輔導課程和請教其他聯絡主任得來。但她們要學會保存器官和有關器官捐贈的條例。醫院有機會也會送她們到外國進修有關器官移植的課程，如 B a s i c I n t r o d u c t o r y C o u r s e f o r T r a n s p l a n t C o - o r d i n a t o r 。
對於將來有意從事這個行業的人，張銀弟有以下提示：「性格一定要樂觀、積極；處事要敏感、堅持；更要懂得處理個人情緒、壓力及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