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線報導

第十一期《大學線》

九七回歸路身份國籍失方向
記者□陳妙娟／鄭耀霞／楊凱珊／余穎思
編輯□周美寶／潘旋軍

九七終於到了﹗
殖民地淡出之際，你如何界定自己的身分呢？認同自己是中國人還是香港人？
別以為只有我們才會被身分問題困擾，其實在港的外籍人士也有此煩惱︰中台學者對回歸感受良多；小數族裔可能變成無國籍人士；越南難民仍不知去向。
回歸路，不易走。
對回歸充滿信心
九七回歸不只對外國人有影響，即使是中國人，由於來自台海兩岸，感受也各有不同。
在中國大陸土生土長、比利時深造、在九一年香港科技大學開辦後到港任教的經濟系助理教授武常岐表示︰「很難說有沒有家的感覺，但生活在香港很舒服，而且我的家人也在這髮。」
武常岐認為回歸對他的工作影響不大，儘管他比較熟悉中國的經濟情況，在搜集研究資料時有些幫助，但是在大學任教，研究成果比與中國的關係重要，因此他的國籍身分對他沒甚麼影響。
不過他表示，既然自己身為中國人，當年中國因鴉片戰爭戰敗而失去香港是個恥辱，今天香港回歸祖國，這當然是高興的。「我初到香港時見到一本介紹香港的書，封面印上《南京條約》的條文，令我覺得很不舒服。」
他認為中國政府不會讓香港倒退，對於一國兩製的落實他充滿信心。「可能不會太順利，但經過中港的溝通、諒解與合作，最終一定會成功的。」
台灣學者不會受到留難
出生於台灣的胡克威教授，現於科大教授社會學，他坦言從沒有詳細考慮過兩岸關係對他於九七後有甚麼影響,但他相信問題不大,因為他看不出大陸會特別留難在港的台灣學者。
胡克威又表示，他希望香港會成為自己長線發展的地方。雖然他也想過回台灣，但那並非基於政治上的考慮,而是覺得在台灣,自己是個學者,能回饋社會; 但在香港他只像個專業人士,生活上缺少了滿足感。
面臨九七，胡克威認為中國政府一方面給予港人很多保証，但也對港人發出很多警告。要在這兩者之間生存，港人便須學習謹慎自己的言行。
至於會否覺得自己於九七後住在「別人的國家」，現持台灣護照的胡克威說 :「若你認同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 ,便沒有這個問題。」他自言自己的中國感一向較強 ,所以十分肯定自己是中國人的身分。
看場合定身分
對於同樣的身分問題，中大政治及行政學系的李南雄教授認為比較擔雜。「在文化層次上，我認同自己是中國人，因為台灣與中國有共同的背景；但法律上我是香港人, 因為我持香港身分証，且又沒有中國公民護照。」那他到底覺得自己是甚麼人？李南雄說:「看場合而定吧﹗ 但一般人也視我為台灣人。」
李南雄在香港出生，四五歲時到台灣生活，回港至今有二十一年之久。
李南雄不擔心香港的學術自由收窄，會影響他的發揮空間，因為他主要研究公共政策, 並非一些政治敏感的題目。
考慮取銷敏感課程
但李南雄坦言在教書方面也面對一點壓力, 因為他任教的其中一科「中國政治與政府」，最後一部分會提及台灣, 而台灣很多製度均源於中國大陸, 鑑於中台關係緊張，為免敏感，他正在考慮是否要將這個部分取銷。
李南雄認為，香港在九七後於學術文化上仍有很大的活動空間，中國與台灣仍可透過這髮作交流，只是香港要避免損害中國利益的言論。「香港總不會變成第二個新加坡吧﹗」他說。
越南難民前途如迷
香港曾經是越南難民的第一收容港，但隨著香港主權回歸中國，正式甄別為船民者，將悉數遣返越南，但那些被甄別為難民者，在越南並無戶籍，既沒有其他國家收容，又不能取得香港居留權，他們的未來仍是個謎。
來港已十年的丁成，現住在屯門望后石難民營，他表示離開越南只為生命、為生活，來港前對香港一無所知，也沒有考慮九七問題。面對九七，他表示︰「也有點擔心，但大伙兒往那兒我便往那兒﹗」若無法獲外國收容，他也沒有其他打算，他說︰「根本沒可能返回越南﹗ 也不喜歡越南﹗ 而且船民還沒悉數遣返，又怎會輪到我們﹗」當日為離開一個共產國家而逃，面對九七香港回歸中國，又是共產主義國家，他卻說︰「不會擔心﹗ 香港人也不擔心，那我們又何必擔心。」
有案底者難移民
來港近十年的兩名年輕越南婦人也異口同聲地慨涯︰「無法走﹗」雖然她們為難民，有權移居外國，但因丈夫曾在港犯事，要移民較困難。「現在惟有等待，再看將來情況如何﹗」她們再三強調不愿返回越南。「當日為尋找自由，離開共產黨而逃離越南，真的不愿重返越南﹗」
越南華僑放棄赴美
一名七十七歲，自一九七九年來港的越南華僑表示，在港的十七年間，他有機會前往美國，但最後卻放棄了。他說︰「單身寡人，在哪兒也不打緊﹗ 而且現在年紀大了，無能力謀生，須靠社會福利生活。」他更強調，當日打仗，被炸彈震聾了耳朵，現在耳朵不靈光，「加上當日妻兒不愿相隨來港，現在可說是家破人亡﹗」九七如何度過，對他根本不是問題。
九七後仍然滯留
負責管理望后石難民營至九六年十二月的非牟利志愿機構是聖士提反管理公司，該公司的中心主任James Ginns表示，現階段無人知道越南難民的未來，一切仍須留待聯合國與有關政府磋商。「但如果難民移居的條件不變，能獲外國收容的越南難民人數並不樂觀，因為不少難民有犯事紀錄，對收容國家來說，他們是極不吸引的，因此可能至九七年中，仍有近一千一百名越南人士滯留營內﹗」 ■

英軍加入失業大軍

「我想死在這裏」

外籍學生受壓力
李南雄不擔心九七後學術自由會收窄

英軍加入失業大軍

直屬英國國防部的駐港英軍，在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將會正式撤離，如此巨變，正是駐港英軍抉擇方寸之時。
九三年二月入伍，年僅二十二歲的海軍武器工程人員陳浩明，直言早已有心理準備英軍要撤離。他說︰「當日因愛冒險而加入紀律部隊。在各紀律部隊中，駐港英軍九七後便再沒機會參與，而英籍港人又沒法加入解放軍，為嘗試紀律部隊的生活，便決定加入英軍，可以說是因為九七而選擇這份職業﹗ 雖然當日家人激烈反對，既怕工作危險及辛苦，又怕九七後失業，但覺得自己還年輕，九七後尚可讀書，便銳意一試。」
九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正式退役的陳浩明已作打算︰「我計畫在港修讀文憑課程，現在競爭大，大專生、大學生眾多，自己中五畢業，又沒有一技之長，不是學一門手藝，便是讀文憑課程，沒其他選擇﹗」
據了解，駐港英軍有為華籍英軍提供轉業輔導，但陳浩明直言這些輔導只有助選工，無助找工作，即使有工作提供，往往要求學歷高的專業人士，很多人也不符合資格，因此轉業輔導理論上有用，但實際上則未必。在陸軍當醫療化驗師的陳志輝，加入英軍達八年，坦言五年前因考慮到九七問題，而從營警轉作醫療化驗師，為日後鋪路。
同是擔任醫療化驗師的吳國偉表示，由於是英國及香港的註冊化驗師，九七後轉工並不困難，但其他同僚則未必一樣。「雖然英軍有轉業輔導，但大部分是做警衛保安等工作，根本不適合他們﹗ 轉工對他們來說很困難。政府對他們的幫助不足，也沒有責任提供幫助，英軍更幫不到我們。我們轉工主要靠自己的學歷和經驗爭取。」
對於移民、居英權計畫，吳國偉認為是多此一舉的想法。他表示不會考慮移居英國︰「我曾在英國讀書，對英國並沒好感，英國是不適合香港人的。」

「我想死在這裏」

「九七」是每個香港人都關心的事，但「香港人」不單是我們這些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香港人」還包括很多植根於香港、以香港為家的外籍人士。但不幸的是，他們不能和其他香港人一樣，因為據中國《國籍法》，這群少數族裔可能會變成無國籍人士。還有半年便移交主權，但他們仍前途未卜。
油尖旺區區議員加利雖是在印度出生，並持有印籍護照，但他居港已二十八年，並把香港視為自己的家︰「我稱自己為香港人，從不稱自己是印度人。」他表示，現在香港有不少印度人放棄了印籍而取英籍，但卻不能得到一本真正的英國護照，這是很不對的。印度人一直為香港人努力，視香港為家，但英政府對他們卻不信任，這實在叫他們失望。
雖然加利及其家人同時擁有印籍護照，但他卻不希望離開香港。「我想死在這髮。」他對香港有一份很深厚的情懷，他認為自己是香港人，應關心香港事。因此他除當區議員，也活躍於油尖區的街坊組織。
對於香港前途他也信心十足。他認為香港在九七後的改變不會很大，尤其是經濟方面，因為中國正在開放。至於政治層面，他也不希望有太大改變，認為這對中港雙方不利。
雖然這個被他視為自己「國家」的香港即將回歸中國，但他並不覺得自己住在別人的國家，或者不再屬於這兒。他說︰「香港與以前沒有分別，唯一的分別是︰香港以往是英國的殖民地，現在則是中國的殖民地。」

外籍學生受壓力

九七回歸，對於一些較敏感學科的應屆畢業生也造成影響，若是外國人，則影響更大。Jennifer Van Dale 及 Shalini Mirchandani 現於香港大學念法律學系，她們都承認，隨著主權移交，中文的地位提升，她們備受壓力。
Jennifer沒有太擔心找工作的問題，因為她相信香港始終是國際大都會，對外貿易仍然*,主要位置。但Shalini卻沒有這麼樂觀，她曾申請過幾份工作，但那些公司知道她不懂中文後，連給予面試的機會都沒有。
至於法律的改革方面，她們都認為是無可避免。不過法律條文翻譯及修改需時，不會在九七年七月一日便忽然間全改變了，所以還有一段時間適應，不必太過憂慮。不過她們也計畫多學些中文和中國文法，好好裝備自己。
Jennifer 及 Shalini 對九七年後的香港及自己的前途都抱樂觀的態度，也決定九七後會繼續留在香港。Jennifer 還說會在六月底至七月初請她在美國的父母來港，一起見証香港的歷史時刻呢﹗
另外一名學生Neeta Dadlani 雖然表示會以香港做她的永久居留地，可是她顯得比較悲觀。她知道現在找工作要求申請者懂中文，這對她形成壓力。令她更感憂慮的是九七年後的國籍問題︰相比Jennifer和Shalini都分別擁有美國及印度護照，她只有英國國民(海外)護照（BNO） ─ ─ 在九七年之後這將只會是一本旅行証件。她不能像香港永久居民一樣自動可以擁有中國護照。她害怕九七之後會成為「無國籍人士」。不過無論如何，Neeta非常喜歡香港，並未有打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