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大學生的選擇題:
你是中國人,還是香港人?


我是香港人

鄭婷婷 二年級
中文大學社會工作


  曾到內地交流的婷婷,看到內地學生普遍也抱有「香港比大陸優勝」的觀念,感到驚訝。

  「例如有一次我到內地大學交流,只要告訴他們我在香港讀大學,他們便會覺得我『好勁』。而內地也有許多狀元來中大、港大讀書,所以他們會覺得港人的身分高一點。自己開始時不覺,但當看見他們的反應那麼誇張時,真的會想想自己是否真的那麼厲害。」

  婷婷堅持必須保持香港文化的獨特性,反映她對香港人身分的強烈認同。

  「我認為應該保留香港的特色,如文化、背景等等,不可以因為回歸便被中國同化,身處外國的時候,我會說自己是香港人。」


黃健開 二年級
香港大學醫學院


   讀醫科的阿開深信香港人比內地人「高一級」。「最近聽到北京人為迎接奧運要學排隊、學英文等,我們就覺得『鵅I仲係咁架?』返大陸看到他們隨地吐痰,香港人會覺得他們尚未變得文明,自己比他們高一級,他們現在追求的,我們全都已經做到。」

  曾經,阿開視自己為熱血的中國人。小時候,阿開從書本上看到不少有關日軍侵華的歷史,又從外婆口中得知外公參與抗日戰爭的事蹟。那時候,他有感於上一輩的青年為保衛釣魚台而盡心盡力,自己也應為國家略出綿力。

  「在英治時期我更愛中國,不會『掂日本洁z,讓自己好好記住日軍侵華。回歸時會感到興奮,十分歡迎香港回歸中國,覺得中國很強大。我從小到大都覺得自己是中國人,每年都會返鄉下,感覺就好像尋根。」

  但回歸以後,隨著年紀漸長,阿開對中國的熱血逐漸消退,但對香港人的身分更為穩固。

  「回歸之後,慢慢長大,覺得中國愈來愈多問題,感情上好像不太願意『黐埋』中國度,覺得自己是香港人多於中國人,想保留自己的不同、獨特這種優勢。無論中國掟多少人上月球,我仍希望香港保持自己的特色。」
我是香港人
也是中國人


 
陳穎忻 三年級
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持加拿大護照的Michelle於去年聖誕假期,計劃到深圳旅遊,但因為要辦理簽證,差點不及成行。原來Michelle的父親不認同中央政府的一套思想:曾計劃回歸前移民(但最後沒有成事)、不許她喝「蒙牛」牛奶,不許她買國產電飯煲,原因是他對國產的一切沒有信心。

  十二歲領取兒童身分證那年,Michelle的父親決定放棄她的中國國籍,改持與自己一樣的加拿大籍護照,原因是他擔心中國國籍會妨礙移民「逃難」,自此她再沒有擁有過回鄉證。她現時持有的是加拿大護照,所以每次返內地都要申請簽證。

  「看到劉翔就令我想起楊利偉,我對國家塑造他們為國家英雄相當反感。我不認為楊利偉是一個英雄,中國人只懂得英雄化小部分人,忘記背後整個航天隊伍,其實隨便放一隻猴子進太空船艙也一樣,現在竟然連他穿過的太空衣也要排隊觀看,這看到內地人思想水平不高,甚至有些自負。」

  不過,Michelle並非全盤否定中國的一切,隨著自己對中國國情認識加深,她發覺現時的中央政府不是如父親所說般一無是處,起碼現時部分地區的人民生活比以往改善了許多。

  故此,Michelle決定短期內辦理恢復中國國籍的手續,除了因為可以申請回鄉證,方便旅遊外,她也想取回中國人身分的象徵。

鄧文俊 三年級
中文大學 醫學院


  他叫董伯。有這麼個綽號,與政治取態無關,只因其外貌而來。在他眼中,香港人對於內地孕婦來港產子的反感,與「忽然愛國」的態度,是「一個錢幣的兩面」。

  「感覺奇怪,姚明進軍NBA、楊利偉升空、劉翔奪金,香港人便會忽然覺得自己是中國人,感到很愛國、很有歸屬感,但過了一個星期後,我們又會說中國人隨地吐痰。」

  他認為此現象構成的原因,是香港人的功利心態。 董伯自己也面對過有關民族身分矛盾的時候。

  「劉翔奪金的時候,感覺很矛盾。一方面好像變成了中國人,應該為此事開心,但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和劉翔不是同一種族的人。大頭奶粉的惡行傳出,心底堣ㄦQ承認與內地人是同一種人,無奈他們的確是我們的同胞,很痛心。」

  他形容自己為「住在香港的中國人」,原因是他既對中國有歸屬感,又不能脫離自己香港人的身分。「我覺得自己由始至終都是中國人。強調『住在香港』,不是地位高低的問題,而是雖然大家都是中國人,但香港人受到港英政府統治的影響,使香港人和內地人的思想方式有差異。」


我是中國人

梁頌儀 四年級
中文大學教育學院


  修讀語文教育的Ada對身分認同的態度深受家庭影響。Ada形容她的父親「十分親共」,他在內地出生,四歲來港,向女兒灌輸的觀念是中央的好、殖民地時代的差:

  「父親不喜歡前港督彭定康,批評英國的每一個殖民地都是慘澹收場。久而久之,我也繼承了父親對港英政府的觀點。」

  Ada十八歲時跟隨父親放棄英國國民(海外)護照(BN(O)),現改持特區護照。她解釋:

  「如今認同了自己是中國人的身分,回歸之後這種感覺更強烈。另外,可能也和自己讀的本科有關,讀中文多、接觸內地多,改變了我對內地的印象。」

  對於內地的情況,Ada絕不陌生。小一去北京旅遊;小三隨父親回到家鄉;中六前往南京、安徽交流;大一的四川成都之旅,認識到一班內地高中生;零五年暑假,在北京學習普通話達兩個月,這段經歷使她發現,原來內地的狀況和人民不是想像中那洫t:

  「中六去安徽時仍然覺得大陸很落後,連找一罐冰凍的汽水都難……第二次去北京,(對比第一次)覺得變化好大。原本以為乘公車會有很多劫案,交通很混亂,但後來發現情況並不是這樣。北京人會主動同你聊天,很友善。」

  回憶九七回歸,她說當時的感覺是:「終於可以做一個正式的中國人,唱屬於自己的國歌。」

  「回歸之後學校突然X起一支旗杆,覺得好奇怪。」對於舉行升國旗儀式,她說:「最初只是覺得好得意,不明白為何要升旗,但後來在北京天安門廣場觀看升旗儀式,那種莊嚴肅穆的氣氛很難忘。(那一刻)中國人的感覺特別強烈。」
「愈新的一代,
愈接受中國人的身分。」


  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馮應謙表示,現今一代抗拒中國的人愈來愈少:「現在仍有大學生會抗拒中國人身分,但遲些大學生基本上都不會抗拒中國。」他解釋,這一代大學生經歷回歸,他們接受過中小學的愛國教育,認識到袓國的重要性和與他們的切身關係。

  「所以愈新的一代,應該愈接受中國人的身分。」

  「香港普遍有兩類人。第一類人只接受單一身分存在:我是香港人,你是中國人,不要來搞我,不要來香港產子。第二類堅決認定自己是中國人,他們對國家民族認同感較強,認為自己根本是中國的一部分,為何還要說自己是香港人呢? 但第一類人已經不斷減少:始終是政治不正確,現在是中國香港了。」


香港•大學生•身分

港小於一個國家
  大於一個城市

  「我會對外國人話自己是中國人,因為如果話自己是香港人,會令別人覺得香港和中國是分開的(國家)。」

  就讀香港中文大學環境科學系三年級的李靈心(Rachel)小四時從香港移民澳洲,兩年後,於九七年二月,因為父親公司人事調動而返港。談及這段「非常時期」堛滿u非常經歷」,一時間她有很多有趣的回憶湧現眼前。

在澳洲重拾中國情

   Rachel說,最特別的地方在於,當初移民時全家感覺就像「逃過一劫」,可免於生活在回歸後中央政府統治下的香港,卻沒有想到,反而是這段在澳洲的經歷,使她和家人重拾對中國的情感。

  Rachel在澳洲就讀的小學華人雖不多,但學校依然安排了華人教師教授他們中文及中國文化。她記得,身邊不少當地小孩子都選擇中文作為外語學習。外國友人對中國文化的興趣,帶給Rachel從未體驗過的國族自豪感。

   在澳洲的兩年多堙A父母要求Rachel在家不許講英文,並教她背唐詩。也就是在澳洲的日子堙A她才真正學會用筷子:「在西方,你懂得用筷子,別人才會覺得你是中國人。」

   一九九六年奧運會期間,身處澳洲的她,最支持的隊伍不是香港,也非澳洲,而是中國。「我對中國隊有很強烈的感情,見到裁判給中國選手的分數最高,會覺得中國很厲害!」因為外國人對中國人另眼相看,Rachel覺得自己身為一個中國人比身為一個香港人,更得到當地朋輩的尊重。

回流香港  漸感中港之分

   至今她都認為:「香港(在性質上)大於一個城市,而小於一個國家」。回港後,她最記得政權移交典禮上,中國領導人都很開心,而英國人滿臉不悅。

  這種對中國的認同感在她回港後反而逐漸消退:「假如在中學對同學說自己是中國人,一定會被人笑。」原因是在香港人的理解中,「大陸」多年來都等同於文化、經濟較落後的地方。漸漸地,她也少去想「自己是不是中國人」這個問題。


分非民族問題
 是現實問題

  「埥蠙探N回歸了,沒有甚麼改變。」香港大學學生會主席在傳統上都是積極參與社運的學生領袖,劉方擔當此職後,卻因他的父親是全國政協委員劉迺強,而被人質疑其政治立場。      

  他說,父親沒有向自己灌輸很多親中的意識,也不會介入學生會的問題,就如學生會每年向紀念六四事件的「國殤之柱」獻花,父親從不過問。劉方表示,自己的愛國心並未受到父親影響。

愛國  是關心貧民之苦?

  「你愛國嗎?」似乎擊中這位前港大學生會主席的死穴。劉方對此表現謹慎,沒有直接回答,只說:「愛國不是一個虛無的概念,應在一些事情上具體表現出來,就像在九一一事件中,就可看到美國人的愛國情懷。」但在香港,他從未看到有類似例子。

  問他是否愛國,他不置可否。他說他的愛國,不是體現在國家英雄的崇拜上,而在人民疾苦的痛心上。他覺得楊利偉升空、劉翔奧運奪金的宣傳「太勉強」:「民族情感不是靠這些來培育的」。他批判中國的英雄式光榮:「這些光榮是建築在很多人的痛苦身上,中國貧富如此懸殊,是否值得把資源投放在奧運選手和航空科技這些華而不實的事情上?」

   面對「你是中國人還是香港人」的選擇題,劉方沒有表示他的身分認同取向:「以前沒有想過自己是中國人還是香港人之類的問題,但如果要回答,我會說我是香港人,不過這並不代表甚麼,是一種習慣,沒有特別原因。」

學普通話   是現實所需

  回歸後興起學習普通話熱潮,劉方認為這是必須的,但為自己小時候沒有機會學習而感到可惜。他說:「我們這一代說普通話比較差,這方面有點丟臉,與內地人交流時不懂普通話,結果要用英文,感覺很怪。」他續說:「但這不是民族的問題,而是現實的問題。」

   回歸十年,劉方認為自己沒有明顯的身分改變,因為回歸前他已覺得自己是中國人,回歸後這種感覺依舊保留不變。大概國族身分認同的問題,對於擁有尷尬政治身分的劉方而言,都是一個現實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