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推動公屋發展的大火

        一九五三年聖誕夜,石硤尾木屋區發生大火,五萬三千人痛失家園,大批災民無家可歸,港英政府不得不興建房屋安置災民。

        災後短短兩個月,工務局便在災場附近建成第一座兩層高的平房安置災民,名為包寧(當時的工務局局長)平房。由於包寧平房的單位數目供不應求,政府於一年後在石硤尾興建能容納更多人的H型七層大廈,是為石硤尾邨的第一期。

        這些沒有水電接駁、沒有獨立廁所和浴室、環境擠迫的H型七層大廈群,是香港第一個大型徙置區,也是日後公共房屋的雛型。

逾十人住百呎單位

        石硤尾邨共二十九座,樓高六至七層,樓的兩端是住宅單位,中央部分為公共浴室,從高處俯視,就像個「H」字母。每個徙置大廈單位約一百二十平方呎,一般是兩三個家庭同住,一幢大廈便容納了二千多人。

        相比起木屋,石屎建造的七層大廈雖然比較安全,但初期公屋的生活環境仍然十分惡劣。經歷過木屋大火,在石硤尾住了五十多年的趙永年憶述,當時H型公屋每層有六十個單位,男女浴室卻分別只有三格。那時他與另一家共七人住在一百二十呎的單位內,分隔兩家的只有一塊木板。當年的徙置區居住環境十分擠逼,安置初期更有些單位住了十多人,連睡覺的地方也不足夠,趙伯以「白鴿籠」來形容當時的居住環境。

        六十年代的公屋環境差劣,居民經濟條件不好,每天工作十多小時,日薪卻只有幾塊錢。現在仍居住在石硤尾邨的鄭婆婆笑著說:「那時任何能賺錢的工作我都會做,賣菜、搬『石屎』、車衣都做過。家裡甚麼家具都沒有,沒有衣櫃,隨便找塊板裝上四隻『腳』便是飯桌。」

        石硤尾邨大部分住戶為低收入家庭,當年經濟困難,家中年長的固然要出外工作,年紀小的也要幫忙穿膠花、做珠鏈、打理家務。 

       趙永年和趙太談起女兒:「那時她才九歲,很懂事,我們要上班,很晚才回家,她便自己買菜做飯,做好功課,又幫忙穿珠鏈。那時候的小孩都是這樣,哪像你們般幸福。」這就是上一代人的生活,刻苦、淡泊。

童年的笑聲

        在淡泊的生活中,也有快樂的往事。古舊的公屋裡有著現代都市失落了的獨特生活方式,就如現在已四、五十歲,童年在石硤尾邨度過的李太和劉太提到的一樣。「現在說起會覺得當時『淒涼』,但從前卻完全不覺得,還很開心。」已搬到白田邨新屋居住的李太談起童年往事,更眉飛色舞。「那時在家裡不會關門,家家戶戶都互相認識,幾個小孩一同撿汽水蓋、玩畫子、跑跑跳跳,總之在門外大叫『去街啦!』,便一呼百應。」

        那年代物質匱乏,人們卻懂得互相分享。李太憶起:「那時絕少家庭有收音機,誰家有收音機便會放在樓梯口,大伙兒一起聽。女孩子們自己的衣服不多,便會交換衣服穿。有時,大家看到鄰居在門外煮食就會問:『有我份嗎?』然後就拿著碗去排隊。」

        五十多歲的阿蘭也曾居於石硤尾邨,在她記憶中,年輕時的石硤尾是熱鬧的。在節日時,大廈旁的空地會有人表演小把戲和魔術。她笑著說:「從前真的很熱鬧,還記得在第三座的空地,有馬騮仔表演呢!」

不曾失落的人情味

        童年令人無法忘懷,成年人也同樣有著快樂的回憶。趙永年的太太形容鄰舍之間「個個都好好感情」,走到樓梯口,所有人都知對方姓甚名誰。即使是幹活也會一起坐在走廊,她指著走廊說:「那時好開心,每人拿著一袋『冷衫』,幾個人坐在門口一起加工。」 

        不僅從六七十年代就生活在七層大廈的老人家能體驗這種人情味,即使在九十年代的石硤尾邨,那種深刻的鄰舍關係仍不曾失落。就像二十出頭的阿佳,在七層大廈改建後(部分第一型樓宇在七零年代後期改裝,除了清拆了兩翼中間的樓層外,還將前後相連單位打通,增設廁所及淋浴間)才出生。他雖然沒有經歷過共用浴室和廁所的日子,去年甚至已遷往新建公屋,但七層大廈對他來說仍非常親切。阿佳很懷念從前和朋友在空地追逐、踢波的日子,他說:「也許這裡環境比較『污糟』,但人情味真的比較重,有甚麼事都會互相幫忙,沒有豉油也會問對方借,有時會把自己的孩子放在鄰家,由鄰居幫忙照顧孩子!」鄰里間沒有戒心,也不客套,守望相助。

純樸背後的陰暗面

        縱然石硤尾邨裡的人情味如此濃厚,但邨內也有著不同的問題。據阿蘭憶述,從前有很多人在邨內賣白粉,他們會用細小的紙張包著白粉,把它們藏在牆縫間。「大廈未安裝閘門前,有些『道友』躺在樓梯間,地上滿是針筒,更有些人在六七樓隨處大小便。」阿蘭皺起眉頭說,她更認為衛生環境差是石硤尾邨唯一的缺點。

        即使到了今天,李太和阿蘭表示這些問題仍存在,被遺棄的避孕袋還是隨地可見,而且仍有人賣「丸仔」,只是情況稍為改善。面對邨內的罪惡問題,趙永年表示已經習慣了,並不擔心。而社工陳頌怡則表示,邨內的毒品問題一直存在,街坊會主動與警方聯繫。

居民為搬遷費頭痛

        明年春天,石硤尾邨餘下的十多座七層大廈會開始進行清拆,只會留下第四十一座美荷樓改建成公屋博物館,仍未遷出的居民將會在年底搬出。

        由於新樓的租金較現在的高一倍多(如一人單位的租金將由現在的七百多元增至千多元),很多依靠積蓄過活的長者都感到很吃力。在租金問題上,鄰舍輔導會石硤尾中心的社工陳頌怡指出,沒有領取綜援的居民可申請租金援助,合資格者可獲減一半租金。此外,有些居民選擇搬往區內一些翻新了的舊公屋,如八四年落成的石硤尾邨美彩樓、美虹樓,租金會較便宜。

        雖然租金問題可解決,但由於政府提供的搬遷費比上期重建計劃減少近兩成,居民仍擔心搬遷費的問題。陳頌怡表示,鄰舍輔導會曾與居民請願,也曾與房屋署資助房屋小組主席吳水麗開會,希望可以增加搬遷費。但政府表示搬遷費只是津貼,不會包括居民搬遷時全部費用,居民多番爭取仍不得要領,他們都感到很灰心,鄰舍輔導會將會去信房屋署署長表達不滿。

        獨居婆婆梁環雖有領取綜援,但對於搬遷費問題,仍感到很惆悵。她無奈地說:「現在生活都已很困難,但也沒辦法吧!」

公屋變成博物館

        去年,鄰舍輔導中心和一班香港理工大學的學生在第十七及十八座地下設立「人文館」,力求在屋邨清拆前,將五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石硤尾邨居住環境重新呈現。義工們除積極為石硤尾邨居民爭取調遷費外,也致力保留石硤尾邨的珍貴歷史。一些曾經居住在石硤尾邨的居民如年輕的阿佳和阿基擔任人文館的義工,協助將七層大廈的生活介紹給初到此地的遊客。舊住客李太也成為義工,在人文館外炮製麥芽餅和其他懷舊小食,讓遊客嚐到當年的美味。

        五歲便遷出石硤尾七層大廈的黃女士重臨舊地,對於清拆計劃感到唏噓:「從前住在這裡,鄰舍都好像叔伯兄弟般。但在新建大廈內,各家都掩上大門。」

        這些情景,在現今香港社會都難以再尋,餘下的只有漸漸失落的人情味和不斷建成的高樓大廈。無論如何,石硤尾邨勢將成為歷史。陳頌怡認為,公屋博物館如果只保留外殼沒有意思,最重要的是要突出石硤尾邨內的生活文化,展示生活在第一代公屋的人如何互相支持,共同渡過艱苦的歲月。■

石硤尾人文館

        人文館位於石硤尾邨第十七座及第十八座,以其中四個單位再現上世紀五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徙置區生活實況的演變。除了展覽單位外,人文館還有播放錄影帶、陳列展版,讓遊客更切身感受石硤尾邨居民的生活。

石硤尾人文館地址:

九龍石硤尾街石硤尾邨

第17座及第18座地下

網址:www.naac.org.hk

開放時間:

現在至二零零六年三月中

逢星期六下午二時至六時

另團體(十人或以上) 可致電 2329 5222

預約於其他日子參觀

收費:個人:$5    團體:$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