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記者□蔡宇飛 黃郁文 編輯□江君夏

 

  對劉太一家四口來說,世界上最困難的事,莫過於寫字和認字了。
劉太的兩個兒子,小時候證實患上了學習障礙,其後劉太也證實有學習障礙,她知道丈夫劉廣田及他的兩名侄兒都有同一問題,一家人同受學障煎熬,活在「執筆無字」的世界,卻要應付滿眼是字的社會。

  四十歲的劉李敏英考畢會考後,因成績差,只能當報販,因工作認識了做報紙批發的劉先生。兩人婚後育有兩名兒子,大兒子劉健勳(十七歲)及小兒子劉健成(十六歲)。大兒子劉健勳在小二的時候全班考第三,到小五時成績愈來愈差,帶他看心理醫生才證實是學習障礙。

  「學習障礙」這個名詞,大約在九四年才出現。當初劉太太帶同兒子向教育心理學家求助,但那時根本沒有「學習障礙」這個概念,跟進三年仍毫無頭緒。劉太太卻不放棄,帶兒子做遊戲治療、戲劇動態治療及參加交流團等,但這些治療都只能幫助情緒的宣洩,對改善學障沒有實質的幫助。

哥哥﹕路牌也看不懂
  健勳同時患有「視覺感知空間障礙」,即不能正常的理解空間,症狀是平衡力不佳,走路易撞到東西或跌倒,看地圖也有困難。有一次,健勳迷路了。他連路牌都看不明白,他要從九龍塘到秀茂坪補習,最後問了很多次才能坐巴士到達,結果遲到了。

  他去年參加了香港中學會考,只有數學科及格。他解釋數學是另一種非文字的語言,但理解題目還是有困難。為了幫助兒子改善成績,劉太太向考試及評核局申請特別調適措施,包括延長考試時間、問題簿放大字體、隔行書寫、多項選擇題可於問題簿上圈出答案來作答等。但這些措施對健勳來說,幫助不大。他說﹕「譬如中文的閱讀理解,每個字要認都有困難,怎樣可以一邊閱讀、一邊理解呢﹖」

前路茫茫 希望當詠春拳師傅
  健勳中五畢業後,劉太要他報讀毅進課程,但他最大的志願原來是當教詠春拳的師傅,還以他現在的師傅為偶像。他學習詠春拳已一年,在當中他找到在書本上找不到的滿足感和成功感。每天放學後他都會到拳館練習,現在已考獲第三級(共分十級,完成十級便可當教練)。

弟弟﹕英文較中文難理解
  在劉健勳眼中,弟弟健成比他出色。健成是資優學生,智商高達一百三十。今年就讀中五的他把成績看得很重,小學第一次考試前夕試過失眠,小一更因為成績低落而「撼頭埋牆」。與哥哥一樣,默書測驗會令他束手無策。認一些比較深的字如「黨」、「繫」等會特別困難,認英文則要靠大楷英文字母來辨認地方名及人名。劉健成覺得英文較難理解,中文字可以靠上文下理猜度意思,英文卻不可以,串字有困難的他直言對英文的成績有點擔心,並不能應付現時的考試制度。面對即將來臨的中學會考,他坦言並沒有期望,拿到三兩分就算對得起自己了。現在,劉太要再次為今年十七歲的小兒子健成向考試及評核局申請特別調適措施,結果將會在二月公佈。

  除了要為兒子四處奔走外,劉太還要照顧學障情況比她嚴重的丈夫。劉先生在十三、四歲時仍讀小四。他不能完整地寫下家居住址,劉太太只好為他製作住址貼紙。他用櫃員機提款,只是記得按左上角提款的按鈕,僅此而已。交錢、「找卡數」等與金錢或數字的事情一概交予劉太太處理,劉太太成為了財務大臣。

  現職貨櫃車司機的劉廣田,看不明白英文地址,劉太唯有教他抄寫。凡是要填表格,劉太都會拿四五份,丈夫會用鉛筆寫好才用原珠筆多寫一遍,每次填表都得用上半天的時間。劉太無奈的笑說﹕「他對自己的要求高,連寫辭職信也要寫五次,那次我跟兒子們一起笑他,說他辭職就辭職,橫豎都不做了,幹嗎還認認真真地寫,看見他那麼執著,真是啼笑皆非。」

媽媽﹕孩子飛不出五指山
  劉太的學障問題是四口中較輕的,但比起兩個兒子,劉太的道路卻更崎嶇﹕「我們以前沒有『學習障礙』這個名詞,沒有人會體諒、理解你。成績差只因你不夠努力。」劉太默書經常吃光蛋。不過,她會想法子應付﹕「拿光蛋當然怕給母親大人責罵,那時母親哪懂得什麼是學障。我曾經冒簽名、又曾經趁天亮搖醒睡眼惺忪的媽媽簽名,欠交功課更不算甚麼了。」所以,兒子們也耍不出花招來。

  提起兒子讀書的苦況,她有點激動地說﹕「難道我要捏死他嗎﹖他不是不做,他是做不到﹗我很明白他們的苦處。」劉太說時作勢捏著自己的脖子。

非完成中五不可
  學習對學障患者來說是非常困難的,但劉太再辛苦也堅持完成中五課程,她也希望兒子能多讀點書。她回憶﹕「中一至中五,我每年轉一間學校,學校有意無意想趕我走,要我留級。就算上課時我只是睡覺,我都要完成高中課程,不讀書還可做什麼﹖」

  八一年她中學畢業,香港中學會考得兩分,只有中史和數學及格。跟一般母親一樣,她當然希望兩名兒子能上大學,但她說渴望不來。長子劉健勳完成中五課程後,劉太叫他報讀毅進計劃,也是為了他的生活著想﹕「當警察要會考五科及格,完成毅進計劃他可以嘗試投考,能不能考取那就是另一回事。」

學障不是逃避讀書的理由
  劉太認為學障不是給人逃避讀書的藉口。社會競爭愈來愈大,單拿一張兩分的會考證書不能在競爭激烈的社會生存,劉太於九九年成功在香港中文大學修畢普通話教育部證書課程。重拾課本,劉太要額外用心,一年的課程,她要用三年才完成,既花時間又花心機﹕「跟我上課的很多都是現職教師,他們坐在後排改學生的作業,我坐在前面排努力抄筆記。有時題問多了,有點拖累同學的感覺。」

媽媽孩子一同會考去
  讀書對他們來說,可算是一件苦事,再苦也是為了生活。劉先生月薪七千二,很難維持一家四口的生活。拿了教學文憑後,劉太與朋友合資開了補習社,自己專門教授普通話。證書不嫌多,考試不怕考,她再於零三年參加了國家語言文字委員會的水平測試,並考獲三級甲等的成績。另外,她還報考了零五年度的中學會考,共考五科,包括中、英、數、普通話及附加數。她興奮的說﹕「考試雖然辛苦,但也像挑戰自己一樣。我跟我的補習學生一同報考,看可不可以長江後浪推前浪吧﹗加上小兒健成今年也參加會考,就當是一起努力,跟他一起渡過這難關吧﹗」

  不斷和這個遺傳的宿命作戰,劉太說﹕「根本是灰暗的,我的孫兒也會患上,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不能自己騙自己,更不能騙他倆。只是死馬當活馬醫吧﹗有了兩代經驗,第三代會好一些吧。」    身為母親,劉太期望並不高,只希望兒子們別作奸犯科,做個有用的人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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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學習障礙﹖

 

劉健勳的功課經常被老師批評為不整齊,抄寫對他來說又既費時間又費神。

 


劉先生當司機卻不懂看路牌。兒子劉健勳更曾經因此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