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會浪潮 成抗爭新戰線?

2月3日,新成立的「醫管局員工陣線」針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發起為期五日的罷工行動,迫使醫院暫停緊急服務,政府不得不頻頻回應,最終答應局部封關。歷經半載寒暑的反修例運動,抗爭者不時提出以「三罷」(罷工、罷課和罷市)癱瘓社會,雖未成功爭取「五大訴求」,但其凝聚下來的工人力量似乎已在別處開花。各行業的新工會紛紛成立,來勢洶洶,成為社會運動新方向。

根據去年10月中成立的「二百萬三罷聯合陣線」統計,截至1月21日,共有58個工會加入陣線,其中40個在反修例運動中成立或籌組,17個已正式刊憲成立。

記者│何頌盈 編輯│劉佳欣 攝影 │何頌盈  Jason Leung

反修例運動以來,示威現場中多次出現警察拉走急救員,及逮捕醫生護士的情況,醫護界原有超過20個工會,但表態的卻寥寥可數。爭取勞工權益方面,舊工會雖有多年歷史,但與醫管局的談判交涉始終流於形式,醫管局員工陣線主席余慧明加入醫管局約10年,做了7年護士,兩年前轉到醫管局總部任職資訊科技部行政主任。她直言:

「每次收到工會請願,醫管局只有 noted with thanks……」

此前醫療前線缺人手、公營醫療系統混亂等問題一直未得到妥善解決。當和同事提起「香港護士協會」卻只聯想到「超市」和「旅遊保險」時,任職護士的羅卓堯決定與理事籌組工會。羅擔任副主席,一方面想通過醫護界罷工向政府施壓,另一方面則是想真正改善醫護工作環境。2019年12月,醫管局員工陣線(簡稱「陣線」)正式刊憲成立。

羅卓堯(左)和余慧明(右)希望借新工會浪潮將醫療工會重新洗牌。(何頌盈攝)

專業與政見雙軌並行 穿上白衣前先是個人

口喊「光復香港」、政綱控訴「暴政」,不少新工會都被人批評政治色彩太鮮明,政治立場凌駕專業精神。醫護人員更有「救急扶危」的責任,常被要求政治中立、保持專業。「陣線」卻認為穿上白衣之前,醫護首先是一個人,有參與政治的權利;穿上制服之後,才必須政治中立地履行職責。副主席羅卓堯表示:「政治中立是指救人時,不會因為病人是警察或是任何身分,就為他打空氣針(註:把空氣打入血管,有可能引起氣體栓塞,甚至死亡)」,就算發起醫療集會、工業行動譴責警方濫暴、違反人道主義,醫護人員都是利用崗位以外的時間,所以不應用專業精神捆綁個人。

余慧明說,醫療行業面臨「醫護離守,病人失救」的道德危機,她直認罷工有機會影響病人權益,她與羅卓堯二人都同意醫護罷工必須謹慎,相信工業行動並非二元地「罷與不罷」,會員在0到1之間有許多選擇,底線是確保緊急服務不受影響,例如病房及急症室運作如常。

醫管局員工陣線主席余慧明在街站招募會員。 (何頌盈攝)

組織醫護界罷工 望政府回應「封關」

一月以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確診病例在內地持續攀升,香港確診人數亦隨著增加,政府卻未有控制內地往來香港人流的舉動。1月31日,醫管局員工陣線聯合其他醫護工會召開記者會,要求政府封關,避免肺炎在香港進一步擴散;護士協會此前亦因前線津貼不足發起集會,皆未得到回應。2月1日,陣線舉行會員大會,以3,123票贊成,10票反對的大比數通過罷工決議。2月3日,陣線正式發起醫護界五日罷工,陣線表示約9,000人有意參與。根據醫管局2月4日聲明,受此次罷工行動影響,約4,300名醫護人員缺勤,部分緊急服務受到影響。

醫管局員工陣線舉行特別會員大會進行罷工議案表決。(Jason Leung@TMHK攝)

接近罷工期限,醫管局員工陣線會員數量急劇增加,至今已有約兩萬人,比兩個月前成立時的2,000人激增10倍。余慧明坦言,沒想到會有如此大的迴響:

「同事甚至願意冒著寒風排隊八小時入會,亦有舊同事上完早更就過來排隊。」

入會人數激增,當日陣線借用香港專上學生聯會(學聯)場地招收會員的街站也開放到凌晨1時許。

罷工第一日,特首林鄭月娥即召開記者會宣布,從2月4日凌晨起關閉羅湖等口岸,中港之間只餘機場、深圳灣口岸、港珠澳大橋可供出入境。但她一再強調,封關與醫護罷工無關。

罷工第五日,有陣線會員擔憂病人,欲回工作崗位;亦有會員認為訴求未達,罷工理應持續。陣線決定再次投票表決,7,000逾名投票會員中,4,000名表示不會參與罷工,陣線隨即宣布不延長罷工。余慧明說,已預料到罷工未必能延續,雖感到可惜,亦尊重會員意願。她期望

「這次醫護界大罷工能改變每位香港人對工會的印象,加入工會,凝聚力量,抵抗極權。」

港鐵舊工會「不作為」 以政治為引線籌組新工會

反修例運動中,港鐵亦是眾矢之的。鐵路界新工會「港鐵新動力」是此次新工會浪潮一員,於11月正式成立,截至2月13日招收了超過800名會員,佔港鐵職員總數約百分之四。工會理事們原是「網友」,某次在港鐵員工的Telegram群組一同討論罷工問題,成為了籌組工會的雛形。

港鐵新動力擺街站招收會員。(何頌盈攝)

2019年7月末,港鐵五線473名車長曾實名聯署要求公司譴責警暴及「7.21元朗襲擊事件」,未得到港鐵回覆;然而有工會要求譴責示威者破壞車站,港鐵即日就發出聲明回應。此外,有車長稱參與過「8.5」罷工,但由於沒有工會組織,並不被眾人知悉。

港鐵員工以往有六個工會,在高鐵維修部工作的吳景祥指出,六個舊工會背景迥異,既有建制,亦有泛民,但均甚少發聲。例如香港鐵路工會聯合會,曾明確表示不會參與罷工。意識到工會比個人更有話語權和號召力,且與舊有工會立場不同,8月中旬,東鐵綫車長陳凱暉在Telegram群組提出要成立新工會,開始籌備招人,10月19日便正式刊憲,11月底開始招收會員,由陳擔任主席,吳景祥擔任外務副主席。

「黨鐵」罵名連累員工 政治發聲關聯勞工福利

港鐵在反修例運動中的定位一直備受爭議。在運動初期,鐵路是市民及示威者往返的主要工具,後來卻在大型遊行時頻頻封站,同時被質疑罔顧乘客安危,未能保障車站範圍安全。有市民遂戲稱港鐵作「黨鐵」,笑言它僅為政府服務。

吳景祥認為港鐵回應政治議題,亦是改善勞工福利。(何頌盈攝)

吳景祥收到不少同事反映,以上情況不僅損害企業形象,同時危及員工精神健康,進一步擴大市民與員工的撕裂。

「不少前線車站同事在執勤時曾遭市民責罵,更有車長每次上、下班都要行孖咇換更,擔心獨自一人會受到指罵,甚至襲擊。」

吳景祥認為新工會要求港鐵回應政治議題的同時,亦是改善勞工福利。

針對反修例運動中的事件,港鐵新動力已至少兩次與管理層會面,索取「7.21元朗站」及「8.31太子站」事件的閉路電視片段,惟公司以「兩宗事件已進入司法程序,暫時未能公開」為由拒絕,但吳景祥表示工會仍會繼續跟進,他相信這亦是一種「兄弟爬山,各自努力」。

支持醫護界 欲發動罷工卻失敗

工會成立雖以政治為引線,但吳景祥表示,政治並非唯一訴求。工會成立自是希望在反修例運動背景下,員工能自由發聲,改變「黨鐵」形象。但運動之後,工會會成為真正為員工爭取福利的組織。恰逢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肆虐,港鐵新動力亦努力爭取員工的口罩、手套及消毒酒精液的供應,避免員工感染。

醫護界罷工後,港鐵新動力亦希望支持醫護界,向政府施壓,促成全面封關。港鐵新動力於2月7日舉行特別會員大會,表決是否罷工。共171人參與投票,119人贊成罷工,46人贊成按章工作,4人贊成不採取行動,餘兩張廢票。吳景祥表示,贊成的員工不足200,無論從部門人數還是影響力來看,都遠遠不足。2月10日,港鐵新動力發出聲明,決定暫緩罷工。

劃出香港工運分水嶺 政治民生不可分

職工盟是香港最大的非建制工會聯盟,現時擔任職工盟主席的吳敏兒已縱橫工運十五載。她認為新工會浪潮對香港工運有劃時代意義,能夠扣連起勞工議題與政治制度,擺脫舊有「政治歸政治,民生歸民生」的思想。

吳敏兒表示,勞工議題與政治從來都息息相關。例如香港工人沒有集體談判權及標準工時等限制,都源於社會過分傾側市場及商界,最終指向一個不民主的制度。只有將工運與社運逐步揉合,才有望影響整體制度。

吳敏兒認為工會的政治訴求與勞工權益缺一不可。(何頌盈攝)

她指出,香港過往未曾出現過與反修例運動同等規模的社會運動,舊工會招收會員時較少政治論述,主要以勞工福利作招徠,爭議往往聚焦在勞方與資方,導致工會領導不敢在政治上草率發聲,漸漸形成政治與勞工割裂的局面。然而,新工會透過政治理念連結同業會員,在政治上可走得更前,行動更加堅實。但她亦憂慮新工會純粹「政治化」,寄望他們不失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