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宗教難民 被迫流亡

內地宗教政策下,不少宗教人士因信仰獲罪,被監視、抓捕甚至暴力對待,被迫流亡他國,尋求政治庇護。然而,信徒即使逃了出來,也未必輕易取得庇護,加上歐洲早前爆發難民潮,令內地宗教人士申請庇護更困難。相對歐洲國家,加拿大、美國對宗教自由特別關注,庇護申請成功率較高。美國更設有國務院國際宗教自由大使,大力推動國際宗教自由,並譴責中國打壓信徒。

據歐洲難民理事會(ECRE)的公開數據顯示,歐盟國家從2017年8月至2019年9月,收到中國公民的庇護申請由每月平均400宗左右增至700宗,2019年7月達到768宗的最高峰。每月獲得難民資格的約200宗,被拒申請平均為300宗,但申請庇護的理由沒分類。

記者│呂依凡 顧世莉 編輯│鍾藹昕 攝影│鍾藹昕 黃雅詩

祖籍湖北荊州,49歲的黃燕生於基督徒家庭,一直積極傳教。2002年,她住的村很多人成為基督徒,公安指她像法輪功一樣傳教,便阻止她,於是她逃到北京。2004年,她認識的蔡卓華牧師,因印刷基督教書籍而被判「非法經營罪」,因此推薦維權律師高智晟為他辯護。

高智晟曾多次為法輪功、地下教會辯護,更獲諾貝爾和平獎提名,是國內有名的維權律師。他分文不取,令黃燕十分感動。認識高智晟以後,黃燕帶他到家庭教會給他傳教,誰知惹禍上身,十四載不得安寧。向高傳教後的第二天,黃燕被公安帶走,被關到北京郊野荒山的一幢建築裡。當時國保警告她不能帶高智晟到教會去,因為不能讓維權律師「信那些邪教」,威脅讓她在監牢過一輩子,她被關了一周後被放出來。

向維權律師傳教 命運從此改寫

黃燕同年曾被抓兩次,及後數年不時被綁架抓捕和暴力對待。她搬家十多次,更住過沒水沒電的房子,但總無法擺脫他們。她回憶,坐在黑色無牌車的人一下來就打她,給她戴了個黑頭套,用膠帶纏住她的雙手,封了她的眼睛、耳朵和嘴巴。她指抓捕她的人都是國保,問她有沒有和外媒聯繫,有沒有高智晟的資料。她在07、08年兩次懷孕,曾被抓頭髮拖到走廊打,更打至流產。

黃燕被國保打到腿部傷痕累累,留下一塊塊傷疤。(受訪者提供)

2016年底,黃燕在美國對華援助協會創辦人傅希秋牧師的介紹下,申請醫療簽證赴泰國接受癌症手術。在泰國停留了十個月後,她於2017年7月成功申請到聯合國難民證。其後,黃燕在泰國、印尼、新加坡等地輾轉流亡。2018年5月,她買了一張由雅加達經台北轉機到北京的機票,一上機就撕毀中國護照,抵台後,她在台灣關注中國人權聯盟、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等機構的幫助下,成功入境台灣,再申請美國的政治庇護,於2019年1月入境美國。

黃燕現時與丈夫分離,又無法與丈夫聯繫,訪問時不禁哭了起來。(受訪者提供)

黃燕的丈夫曾赴台探望妻子。然而,當他返回中國大陸後,便遭限制出境。黃燕說自己很悲哀,多次將丈夫置於險境,又無法與他聯繫:「都是因為宗教原因,當局想把宗教案轉變為政治案來構陷我。」談到丈夫,黃燕在長途電話訪問裡不禁激動痛哭。她用沙啞的聲音說,公安局沒收了丈夫及家人的護照。獨自在美國生活,黃燕語言不通,一切都與國內不同,不但要學英語,更要學車,很多事都需重新適應。但可幸的是,她在美國上教會,得到不少弟兄姊妹的熱心幫助,她在美國亦積極參與各種支持人權自由的集會。

黃燕取得美國的政治庇護,現時在洛杉磯定居,積極參與教會活動。(受訪者提供)

外科醫生因信仰受辱

45歲的董新(化名)原是省醫科大學教師兼外科醫生,她所信奉的全能神教,在1995年被國務院列為邪教。全能神教會的教義不同於傳統基督教,他們相信再來的女基督是一位全能神,否定基督教信奉神是「三位一體」的概念。傳統基督教所讀的是《聖經》,但全能神教指《聖經》話語過時,他們讀的是該教派的著作如《東方發出的閃電》、《話在肉身顯現》等。

董新稱自己平時參與聚會,與教友探討信仰,從未涉及政治話題。2013年春節,董新正在教會傳教,警察突然破門而入,在場十幾名信眾,包括一名11歲的孩子即場被捕,被關到國保大隊的地下審訊室。冬天的地下室只有零下兩三度,董新指警察未給供暖,也不讓說話、不給飯吃、不准如廁。她曾兩次要求去廁所,均遭到辱罵。最後警察讓她如廁,但不許關門,要當著男警察的面小便。董新哭著稱,這是她此生最大的羞辱。被關8個多小時之後,她又被送到派出所接受兩小時的思想教育。

董新的丈夫也是醫生,2011年,丈夫因擔心董新的信仰會影響自己醫生的工作,和女兒遭牽連,因此跟她離婚,女兒留給丈夫撫養。董那次被囚以後,她發現警察通知了小區的保安,她工作的領導、同事一起監視她,同事會隨時打電話給她,打不通就懷疑她去聚會了。警察還會到她工作的地方突擊查崗,甚至跟她進手術室,常常在晚上9點敲她家門,了解她還有沒有聚會,兩年半以來一直如是,讓她覺得非常恐怖。她說自己獨居,怕在家被帶走沒人知道,所以有時不敢回家,而是留在醫生值班室睡覺。

董新(化名)申請了法國的政治庇護,現時定居巴黎。(受訪者提供)

2015年8月,董新聽說有信徒傳福音後被人投訴,開始有警察到她工作的地方調查。她回想在2013年被捕時曾被警告:「下次再被抓到的話,就沒有這麼簡單了。」她決定立刻出國,臨走時抱著11歲的女兒哭了很久,告訴女兒自己因為工作需要,要去很遠的地方,叮囑女兒「要聽爺爺奶奶的話。」

朋友幫她辦了法國三個月旅遊簽證,到埗後,她付費找了一位法國律師申請庇護。但因碰到敘利亞難民潮,辦理宗教庇護的法國難民援助協會爆滿,等到2016年2月,董新才正式申請庇護。2017年9月難民申請被拒,但她申請上訴,寫信要求法國難民局指派律師,在律師及其他弟兄姊妹的幫助下,收集她因信仰被打壓的證據。2018年5月,法院判她10年的居留權。目前,法國政府還未提供工作給董新。她希望獲安排和醫療有關的工作,現正努力學習法語。

自2015年與家人分別,出於安全考慮,董新已四年未與家人聯繫。人在異鄉,她坦言未想到要離鄉背井,她平靜地說:

「只有選擇活生生的就這樣離別,否則他們看到我有一天被酷刑打死了,我覺得那樣的痛苦對他們來說更難受,至少我現在走了,他們知道我還活著。」

因為信仰緣故,這些信徒被打壓,甚至遭暴力對待。他們被逼離開生活多年的家鄉,與家人說再見,卻不知何時才能見面。甫踏上陌生的國土,便要面對申請政治庇護的挑戰,申請失敗,面臨被遣返的危機,申請成功,就要重新過生活。為了信仰,就要付上這些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