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修例浪潮 素人的政治覺醒與挑戰

反修例運動持續多月,勇武派、和理非以不同方式表達訴求的同時,一班無政黨背景的素人因為運動覺醒,意識到除了由外到內的施壓,由內而外的改變同樣重要。區議會選舉於十一月底舉行,素人積極落區,希望在區議會奪得議席,從制度上改變香港。但這些素人無政治經驗,又無政黨撐腰,資源匱乏,參選路上面對不同挑戰。

記者 攝影|劉佳欣 編輯|周倩鈺 美術│ 黃雅詩

現時24歲、正於中大就讀化學系四年級的賴俊文決定出選九龍灣。然而,在反修例運動之前,他是個完全不關心政治的「港豬」,「我以前是一個遊手好閒、只懂得去旅行的人,我年紀都不小卻還在讀書,其實是為了不想工作、逃避社會責任而已,總之我是個『超級港豬』。」賴俊文指自己沒有參與過2014年的雨傘運動,提起時更忘了運動爭取的是甚麼。

雖然有去過遊行,但賴俊文都不是非常關注反修例事件。而他真正的轉變始於七月時,九龍灣連儂牆有「藍絲」毆打市民,他不滿當區區議員只是發信呼籲不要使用暴力。碰巧看到連儂牆上「有志之士,請參選區議會」的文宣,賴俊文抱著一試無妨的心態,便考慮參選區議會。

八月末的觀塘遊行前,港鐵突然宣布關閉遊行路線附近的地鐵站,令賴俊文和一眾街坊感到很憤怒。賴俊文在翌日收集街坊簽名聯署譴責港鐵,遇到德福街坊前來遊說他參選:「居民對當區議員感到十分無助和憤怒,因為(遊行)當日她去了帶旅遊團,居民在吃催淚彈的時候,完全無法找到區議員和其助理。」本刊向當區的九龍灣區議員潘任惠珍查詢,她承認當日去了早已策劃的澳洲旅行團,但強調當日自己亦有透過現場直播了解情況、聯絡警方,及後草擬通告譴責港鐵等等。

後來當賴俊文將五千多位市民聯署簽名的譴責信交予港鐵時,港鐵一方沒派代表回應,他深感自己人微言輕。

「是否因為我只是一個市民,所以你就不理我?」

賴俊文明白到要掌握話語權才能改變制度。考慮到自己從小至今居住的淘大區已有泛民主派的地區幹事,為免鎅票,他決定轉戰九龍灣區(選區在德福一帶)開展地區工作,為競選鋪路。

賴俊文說,就算輸了,也在落區過程中學到了非常珍貴的經驗。(劉佳欣攝)

港豬蛻變成地區工作者

雖說有決心與熱情,但賴俊文沒地區工作經驗,坦言沒想到會這麼辛苦,每天都有解決不完的瑣事,最困難是要取得街坊的信任。他的主要對手潘任惠珍是獨立民主派,至今已連任7屆,但賴俊文認為對方不大關心政治、只在乎區內事務。他不認為自己鎅票:「我們二人都是民主派,只不過讓居民多一個選擇而已,而且我與她聊過,如果有建制派來競選,我會退選,以免真的鎅票。」不過,潘任惠珍則指選舉就如派成績表,因此歡迎任何人向她挑戰。

今年是賴俊文大學的最後學年,為了區選,他考慮延後畢業一或兩個學期。賴俊文現時有一個親近的叔叔做智囊團,學校的朋友、莊員有時會幫忙做文宣,不過大小事都要親力親為。賴俊文估計自己有一半勝算,不過並不是十分在意輸贏:「就算輸也是非常珍貴的經驗,因為並不是很多人能有參選的經歷,如果真的好運贏了,就一定會盡心做好社區工作。」賴俊文最希望做一些針對港鐵的地區工作,例如港鐵外牆維修費由街坊負責,他認為十分不公,希望改善。

九龍灣選區候選人還有:潘任惠珍和黎裕興。

反國教到反修例 青年覺醒

在反修例運動期間,網上討論區「連登」號召素人參選「白區」(由建制派自動當選的選區),得到不少回響,林進就是其中一個。27歲的林進本來任職銀行業,收入不錯且穩定,笑言自己再過幾年就可以買樓,但卻毅然辭職,決定在天水圍,自小長大的瑞華區做地區服務。

林進指,2012年的反國教運動是自己的政治啟蒙:「我是直至反國教才開始留意政治、參加罷課,因為意識到國教與自己很切身,我亦應該去發聲阻止政府實施不好的政策。」到大學畢業時遇上雨傘運動,林進也有參加,但卻因自己付出不足而十分愧疚:「運動失敗後,我一直問自己是否做得太少?我都反問自己可以做甚麼,都會有片刻的想法我可不可以從政呢?但很快就打消念頭,因為我投身銀行業,而銀行、政治又是兩條很不同、沒有關係的道路。」

當出現反修例運動的時候,林進再問自己,除了上前線、捐物資,還可以做些什麼?林進一向熱心服務,中學時是學生會會長,大學有參與宿生會、財委會,而且常做義工,因此他認為參選是一條合適的道路: 「我其實一直在做服務,只不過尚未與政治聯繫上,今次就突然覺得可以試一下。」

「我自己的想法是,有甚麼對於反修例運動有所幫助,又在我能力範圍內的我就會做,而從政就是其中一樣。」

抱著「不是因為看見有希望才去付出,而是先付出才會見到希望」的心態,林進認為全心全意做地區工作,會比同時兼顧工作更好,因此在六月尾決定出選瑞華區後,他在一星期內辭職,現時在平日天天都有擺街站。

林進與街坊交談,希望重建社區人情味。(受訪者提供)

新人帶來新氣象

瑞華區現任區議員周永勤曾屬自由黨,上屆立法會選舉後退黨,成為獨立區議員。但林進認為他也算是「保皇黨」,「在近日的元朗區議會中,泛民有個修訂案是希望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他原本整場會議都在場,最後卻在投票前離開。看到他的種種行徑,我不認為他的政治立場是中立的。」亦因如此,他認為自己參選並非鎅同路人的票。

周永勤已連任六屆,是一個強勁的對手,但林進仔細分析,發現周永勤多年來的票數維持在大約1,900上下,林進認為一般而言,很少區議員得票少於2,000票,所以自己仍有勝算。

「要改變現況,一定需要新人事新作風,所以我們走出來,希望改變此刻的政治氛圍。」

林進認為自己可以給選民多一個選擇,吸納不願投票給周永勤的票源。因為區內不少市民都曾向他表示,不滿意周永勤的舊有做事方式,希望有新人嘗試。那改變又該從何入手呢?林進認為議員是代議士,但不少市民只依賴投票作為發聲渠道,因此,他希望可以舉辦更多活動帶動全民參政、議政的氣氛,如地區論壇等,甚至在政綱中承諾提供罷免權,希望市民有平台去表達自己的聲音,而不止是投票而已。

在反修例運動的推動之下,林進相信本屆區議會選舉,建制派將會大敗。

瑞華選區候選人還有:周永勤和黃子毅。

天水連線由連登素人創立,短期希望打倒元朗區議會的建制派,長期希望爭取天水圍獨立成區。(相片取自天水連線專頁)

天水連線欲建新區 謀求居民共同福利

因為認為既有政黨理念老舊,缺乏創新,林進沒有加入任何政黨,而是與另外四名落區天水圍的素人成立了「天水連線」,作為一個社區組織開展工作。

這五位二十幾歲的年青人在「連登」相識,政治理念相似,線下見面一拍即合。林進指,素人面對最大的困難是資源、人脈,「如果用組織把素人連成一線,素人的力量就會加大好多,更可以在地區議題上保持整體性、保障整體利益。」此外,他們更希望可以用社區活動重新連結區內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如今天水圍雖屬於元朗區議會,但已有30多萬人口,需要經常跟元朗爭資源。他們希望未來天水圍可成第19個區議會,擁有獨立資源,讓天水圍街坊真正受益。除此之外,天水連線也有負責協調素人撞區的問題,希望可以避免出現鎅票的情況。

馬嶽認為今次素人區選的整體情況樂觀。(劉佳欣攝)

馬嶽:反修例影響力大過傘運

中大政治與行政學系副教授馬嶽指,反修例運動緊貼市民自身利益,加上警察暴力事件不斷升級,使其影響力大於雨傘運動,會刺激素人參選。由民主派黃大仙區議員譚香文發起的組織「反自動當選運動」,則鼓勵同協調素人到「白區」參選,以踢走自動當選的建制派,因此亦令今年素人從政成為趨勢。

馬嶽表示,素人不屬於任何黨派,可以避免負面標籤效應,獲得更多票源。但同時,素人缺乏資源又不熟悉選舉工程,需要一定時間入手。加上現任區議員通常資歷較深,就地區政績和參政經驗而言,素人較為不利。但他認為反修例運動會帶來新票源,因此相比雨傘運動時,民主派於本屆區議會選舉取得的議席一定會更多,推測素人區選的整體結果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