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罷」不能 中學生在校園抗爭難

反修例運動從六月初持續到開學,由社區延續到校園,踏入九月,莘莘學子迎接了一個不一樣的開學日,學生紛紛發起罷課行動,在校園外築起人鏈,以表達爭取「五大訴求」的決心。

中學罷課遍地開花,處處人鏈,但一些學校學生發動罷課行動並不容易,在觀塘區一間傳統左校就讀的Rainbow(化名)發起罷課就遇到校方阻撓,更遭到校方及同學的針對。校內活動遭打壓,她卻仍堅持與其他學校學生籌組校外活動表明心跡。

另一邊廂,中華基金中學的Peter和Mary(化名)和校方商討罷課時,更遭到前校監以停學阻嚇,他們戰戰兢兢堅持舉行罷課,沒有想到結果在校內掀起了一場小小的「逆權運動」。

記者|劉靖怡 編輯|曾文謙 攝影|劉靖怡 曾文謙

在觀塘區一間傳統左校就讀中六的Rainbow,是校內反修例關注組的發起人,也是上學年學生會的幹事。早在612衝突後,Rainbow已決心罷課,更缺席了翌日的考試,當時全校只有她一人罷課。她之後在校門外向同學派白絲帶,隨即被副校長阻止,老師們對一向品學兼優的Rainbow發起罷課感到驚訝,更指責她身為學生會幹事不應發起罷課,認為她的行為舉止備受關注,更影響校譽。

九月開學前,她曾和校方開會商討罷課安排,校長表示學生罷課會當曠課處理,即使有家長信,也會記缺點懲罰,同學若在開學日缺席,必須出示醫生紙,有別於過往告假兩天以上才需要的做法。她轉而爭取在校園靜坐,同樣遭校方反對,指靜坐會煽動他人情緒,嚇到低年級同學,會議最終沒有成果。

乖乖女發起罷課 成校方針對目標

開學日的早上,Rainbow和校友在學校附近行人隧道的連儂牆留言時,被街坊指罵及推撞,很快更有一批防暴警察來到現場,搜在場校友身並查身分證。看到警車正泊在學校大閘的位置,有校友因此質疑是校方報警。其中一名在場的舊生,本來擔任學校足球隊助教兩年多,在當日下午得悉不獲續約。

Rainbow表示,開學日當天,多輛警車一度泊在學校大門的位置。(受訪者提供)

翌日小息,Rainbow和其餘約50名同學在校內唱《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不久後被副校長叫停,同學被帶到演講廳訓話約三小時,副校長更聲稱同學在學校「非法集結」。Rainbow表示,校方未具體提出對參與活動的學生有何懲罰,但揚言會跟進或致電家長。Rainbow表示,校方這番言辭嚇怕了不少學生,尤其是那些父母是警察或公務員的同學。

自那日後,Rainbow留意到校長不時巡查她班房所在的樓層,訓導主任和副校長更會在她放學時監視她,直至她離開學校附近範圍,才轉頭離去,她認為,這些行為顯然針對她個人。

無懼新來港學生恐嚇 連結他區學校發聲

除了校方施壓,Rainbow更面對同學的恐嚇。她解釋,校內各級均有兩班主要由新來港學生組成,普遍抗拒罷課。Rainbow的朋友曾經在Instagram收到匿名訊息,警告第二天放學後在課室外要見Rainbow,更恐嚇要打她。她懷疑這些訊息是新來港的同學發的,Rainbow隨即找訓導主任處理,訓導主任召見各班同學,警告不要再有同類事件,才得以平息。Rainbow又表示,身邊支持罷課的同學也有人因為政治立場,被該批學生針對,在走廊相遇時出言侮辱他是「孤兒仔」,甚至刻意推撞他。

校內活動遭打壓,Rainbow的目光也開始轉向校外。原本她打算和附近學校的學生組織人鏈,但同學都因為學校鄰近警署而卻步,她轉而和其他區的學校合作,籌辦跨區的人鏈和商場唱歌活動。Rainbow表示,大部分同學因害怕被學校秋後算帳而不敢發聲,但她仍是無畏無懼:

「關心時事,是每一個公民的責任,相比前線示威者為大家擋子彈,校方所謂的恐嚇算不上甚麼,無論如何我也會繼續發聲。」

辦學團體介入施壓 同學深恐退學處分

位於小西灣的中華基金中學的罷課行動則遇到來自辦學團體的壓力。9月3日下午,就讀中六的Peter和Mary聯同其餘七名同校反修例關注組成員,原定和學校商討翌日罷課事宜,校方卻突然安排他們與辦學團體負責人伍淑清(美心集團創辦人伍沾德的長女)會面。Peter憶述會面期間,伍淑清逐一細問他們未來的升學方向,表示自己有人脈,能寫推薦信協助同學升學,學生應該做好學習的本分。之後她向同學表示,學生和老師一旦參與罷課,必定會被停學或辭退。她再向同學展示以學校名義刊登的報章聲明,澄清同學前一天參與的「小西灣人鏈」活動,只是學生個人行為,不代表學校立場。

他們愈聽愈氣憤,有人全程握起拳頭。Mary認為,伍毫不尊重學生:

「(我們)除了感覺到被打壓,更是覺得被人用錢威逼利誘,說要寫推薦信給我們,那算甚麼?」

Peter坦言,雖然憤怒,但亦很害怕會被停學。在他眼中,伍淑清身分舉足輕重,絕對有權這樣做。因此儘管不甘心,關注組仍是在專頁發了聲明,宣佈取消翌日罷課行動。這個帖發出後,卻引起了許多校友、家長極大迴響,紛紛留言、私訊表示支持他們。他們再三考慮,到晚上十時才決定繼續罷課。

Peter和Mary表示當日與伍淑清會面後,心情十分激動和煩躁,無奈之下宣佈取消罷課行動。 (劉靖怡攝)

Peter表示,關注組成員當晚都面對很大壓力,一方面擔心被停學,另一方面亦擔心臨時發起罷課參與人數未必會太多。若然參與者眾多,他們又害怕,校方真的會懲罰同學,他們能否為發起罷課承擔起更大的責任?不過他認為,若能號召到更多同學,而最終只有他們九人受到懲罰的話,是可以承受的。Mary補充,就讀中六的他們,在校園只剩下幾個月的時間,已經有豁出去的打算。

罷課一呼百應 校方澄清不會處分學生

正式罷課的9月4日當天,Peter一早回到學校,已有大批傳媒在外守候,學校外牆更被噴上和掛上針對伍淑清的字句。Peter表示一開始只有十多人站在操場表示參與罷課,當時他的心情仍十分忐忑,已經做好被停學的心理準備。後來在場聲援的校友愈來愈多,同學紛紛加入,他才安心下來,因為他相信罷課人數一多,校方也難以勒令大批同學停學。最終當天有約140位同學參與罷課,200多名校友到場聲援。

校長見此形勢,先安排同學到室內自修,和校董會商討過後,分別向他們和傳媒表示不會懲罰罷課學生,及澄清先前有傳校方在9月2日人鏈活動曾報警的消息不確,但未回應伍淑清先前的言論。

剛呼籲罷課時同學反應冷淡,Peter和Mary沒有預期結果會有那麼多同學參與,他們認為是伍淑清的言論引起同學不滿,希望透過罷課表達出來。而校方態度在一夜間軟化了許多,Peter事後分析,伍淑清作為前校監,沒有勒令同學停學的權力,可能只是想用言語嚇退同學。

老師:校方態度溫和 唯前校監公開打壓

同校的香老師(化名)表示,撇除伍淑清的高調表態,校方對罷課一直採取相對容忍的態度。他透露,今年開學前,校方有指示老師要留意校內警員子女的情緒,卻沒有討論到如何應對學生罷課,只要求老師早些回校留意學生活動,保障學生安全。

他表示,伍淑清身為前全國政協委員,立場自然是親建制,在校內推動愛國教育,曾有建制派人士來校演講。但在雨傘運動時,校方包括她在內,均沒有阻止同學和老師參與罷課。今次校方原先希望大事化小,香老師亦認同學校的處理手法,但無奈伍淑清高調表態,激化了衝突。

伍淑清表態後得到親建制陣營的表揚,她更多番接受中國官方媒體的專訪,學校亦登報聲明學生的人鏈活動與該校無關,但實際上學校沒有懲罰罷課同學,同學之後再舉辦人鏈和集會也未受阻。香老師說,校方要迫使同學退學並不容易,例如要提交不少文件和報告給教育局。

中華基金中學學生在9月9日和鄰近學校舉辦人鏈活動,校外有老師視察情況,但未有阻止學生。(劉靖怡攝)

香老師感歎,由於最近在社交平台上經常出現親建制陣營針對老師的言論,因此在這場反修例運動中,老師不能像過往傘運般直接與學生議論時政,只能在課堂上與同學討論公義與法治等普世價值。但他相信,從六月起到暑期,同學從其他途徑已經吸收了很多相關資訊,他更不想因為自己在課上和學生討論反修例運動,反而被親建制陣營塑造成「學生被老師煽動」的假象。

本刊曾就當天會面情況向中華基金中學和伍淑清查詢,截稿前未有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