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來鴻】挪威人「自然」而來的幸福

根據聯合國《全球快樂報告》,在150多個國家中,挪威長年名列前茅,今年則排第三。問及挪威朋友原因:「為何你們總是如此幸福?」他們的回答,簡短得讓人嫉妒:「因為我們有最美的風景。」

筆者初到挪威,大學迎新日一句話一直伴隨耳邊:「大自然就是挪威的文化(Nature is the culture)。」挪威風景如畫:陡峭的山崖和墨綠的松柏林間,參雜絲帶般平滑的碧藍海水,澎湃的瀑布倚在巍峨的山巒邊,當地人對多變壯麗的自然風光感到自豪。大自然除了是挪威人消閒運動之地,更是構成挪威傳統的重要元素。當地政府更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立法,確立國民在自然中漫遊的權利。

記者│余茵娜 編輯│黃焯謙 攝影│余茵娜

(筆者余茵娜,新聞與傳播學院四年級學生,現於挪威卑爾根大學交流。)

挪威人對自然的熱愛,可謂從骨子裏散發出來。他們喜愛戶外運動,從運動用品店琳琅滿目的裝備可見一斑。筆者曾在一次遠足,深刻體會到自己和當地人的區別,記得山崖十分陡峭,岩上積雪令每一步變得更難走,正當自己卡在岩石上,害怕得不知所措,一個年約六歲的挪威小男孩飛簷走壁,輕而易舉超越筆者,還不忘回頭輕視地瞥一眼。每當筆者向挪威朋友訴說這故事,總得到諒解,就如朋友Tony所言:「挪威人老早習慣在戶外,你沒聽過嗎,『挪威人,腳踏滑雪板出生!』」

Tony(左一)在寒冬仍然會到戶外活動,疲累時就席地而坐,生火取暖。(受訪者提供)

挪威人Tony正修讀英語研究生課程,他說冬季即使寒冷,每個月仍至少花一天到戶外,而夏天一到,則每周至少三次。Tony喜歡背起背包走進自然,坐上木舟,在海上漂浮,再穿梭於峽谷間,一去就是三天三夜。夏天露營、划木舟,渴了就用隨身帶的杯子,在山澗舀一口水喝。冬天滑雪、健行,累了就在樹蔭下紮好睡袋倒頭大睡。他認為,大自然能讓他在忙碌的生活中帶來平和及寧靜:「我能感受每一縷空氣觸碰我的皮膚,大口吸吐帶點潮濕但清新的空氣,山谷間的那股純淨,連心靈也一併洗滌。」筆者問他,在浩大陰森的森林,不感到害怕孤單嗎?他卻笑說:「自然是最安全的,在這裏只有天空、飛鳥、青草、沙石和我。」

擁有兩間房子的挪威人

除了到大自然運動或消閑,挪威人也會到那裏度假。大部分挪威人擁有兩所住處,一所是城裏固定的住房,另一處是小巧玲瓏、散落在島上或海岸的度假木屋。傳統的木屋一般沒有水電提供,而現時人們則趨向建造外型摩登新穎的木屋。

卑爾根大學一年級學生Margrethe家中正好有兩間木屋,一間傳統、一間摩登,都處於山林之中。其家族成員每年都商量日子,輪流在假期到木屋和家人度假。Margrethe每年至少到木屋一次,即使現在長大後亦會堅持,這彷彿成了家庭的習慣,亦是挪威人傳統文化。

Margrethe(右)童年時在木屋度假最難忘的活動,就是和家人划木舟出海。(受訪者提供)

Margrethe說,每次度假,家人會預備一星期的食物,再載滿一桶水出發前往木屋。身處在沒電力的木屋,大家自然不用查看手機電腦:「你不會被多餘的事物吸引注意力,只須專心享受和自然、家人相處的時光。」在沒有通訊設備的一周,漫長時間該怎樣消磨?她莞爾一笑地道:「白天登山、划船、滑雪,晚上釣魚、觀星、游泳,總有數不盡的玩意。」

Margrethe表示,從小就懂得與大自然相處,即使遇上天氣惡劣,仍會鎮定面對。(受訪者提供)

漫遊權——保障所有人親近自然的權利

挪威人能暢遊大自然,與它緊密地連在一起,這不單是個人選擇,更是法律賦予國民的「漫遊權」。這自古是挪威不成文權利,1957年被加入《戶外休閒法案》成為法律。漫遊權確保人人可享受自然,人們只要不破壞環境,不論其處於公有抑或私有地,皆可自由在戶外暢遊。而除了耕地和路邊停車場,只要與私人房屋保持至少150米距離,人們就可在森林、鄉區、海傍,架起帳篷或露天而睡。

Måren認為,漫遊權加強挪威人對大自然的歸屬感,亦拉近人與自然的聯繫。(余茵娜攝)

挪威人重視平等主義,概念就連在深山之中亦能找到。Tony表示,漫遊權確保挪威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屬於每一個人,任何人都有同等權利,在自然中享受自由流動的空氣。卑爾根大學生態環境學教授Inger Elisabeth Måren認為,漫遊權加強了挪威人對大自然的歸屬感:「當你知道你是這塊地的使用者,你更關心這裏的環境,你不會想破壞你的家吧?」Måren認為,漫遊權成為當地人最核心的文化,亦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自由的空氣 挪威人的生活哲學

挪威語「Friluftsliv」一詞解作「戶外活動」,它由「自由」、「空氣」和「生活」三個單字的字根組成,可見挪威人對自然的追求不僅是看看峽灣、嗅嗅野花那麼簡單,而是生活與自然的結合、靈魂與自然的聯繫。

挪威自然風光的確美得讓人心醉,卻非世界獨有,為何當地人和自然有如此強烈的聯繫?Måren解釋,挪威在發現國內的石油前,是個貧窮國家,想要生存就須靠自然資源,所以挪威人與自然的關係從來密不可分。但她說,即使自然環境是挪威人的驕傲,但當地人與自然的關係因科技影響而正在改變:「現今孩子和上一代相比,與自然的聯繫減弱,他們趨向花更多時間於科技或網絡上。」

訪問時,Måren突然反問香港的自然環境如何,筆者頓時陷入沈思。香港有廣闊的水域、陡峭的山嶺,走入大澳也見水鄉美景,但港人手中的幸福之尺甚少與自然劃上等號。正當挪威人為全球化、科技化衝擊樸質的自然而苦思,思索該如何拉近自己與自然的關係時,香港卻埋頭於「明日大嶼」、積極填海,或高呼郊野公園「可加可減」,這種發展不知可為我們的明日帶來多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