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島的憂鬱

圖為台灣嘉義市的檜意森活村,電影《KANO》曾在此取景。(王靖媛攝)

編輯│翁維愷 記者│王靖媛 攝影│王靖媛

筆者王靖媛,就讀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四年級, 於台灣國立政治大學當交換生。

「為甚麼那麼多人在這麼有養份的土地上,卻開出一朵沒有養份的花?」

《海角七號》、《賽德克.巴萊》、《KANO》,魏德聖拍出了一部部叫好叫座的台灣本土電影。魏導雖在台灣土生土長,卻在拍攝電影過程中,才慢慢發掘到這個寶島上的歷史。「我越認識感受越深,更想告訴大家這些故事。為甚麼那麼多人都不知道?」

台灣人會告訴你,「我們不只有民主自由、夜市美食……」但是怎樣的故事,連台灣人都不知道?

台灣導演魏德聖。(王靖媛攝)
台灣導演魏德聖。(王靖媛攝)

魏德聖過去幾部作品都與日殖台灣有關。他在資料搜集過程中發現,日治台灣的敍述,多從國民政府立場出發,而不是台灣本土角度:「我也是慢慢發現到,咦!這個歷史跟我學到的不一樣,或是我為甚麼沒有學到?」

他說,現今教育鮮有提到台灣二戰前是怎樣。《KANO》在美國上映時,有大陸觀眾覺得電影誇張失實,難以想像當時台灣如此富足。其實電影並沒有誇張:「日治時期的台灣,是不是如書本上說都是窮苦潦倒的?沒有。台灣最貧困是國民政府來台初期。」通貨膨脹、人口暴增,令人民生活更不如戰爭配給時期。

被教科書洗腦

今年是二戰結束七十周年,也是台灣脫離日本殖民統治七十年。然而,二戰期間這片日本殖民地,今年卻大搞活動慶祝「抗戰勝利暨台灣光復七十年」。

台灣大學生黃致翔,出國後才對「國家」有不同體會。(王靖媛攝)
台灣大學生黃致翔,出國後才對「國家」有不同體會。(王靖媛攝)

大學生黃致翔,生於本省外省通婚家庭,黨國教育下,小時候從沒有質疑過「光復」:「覺得歷史課本說就是對。」後來深入了解台灣史後,覺得國民政府與日本人同樣是殖民政權。「日本人來台灣是要直接挖取台灣的資源,然後用心去想要怎樣去挖。他們至少在台灣用了心,我覺得比1949年來的還要多。」

生於斯長於斯,對過去了解越深,令黃致翔越痛恨這個聲稱光復台灣的殖民政權。他覺得,國民政府令本土語言文化出現斷層,傷害如同文化大革命一樣難以磨滅。如迫原住民加上漢人名字,把國語、京劇等北方中原文化壓在南方人身上:「他們罵日本人的皇民化運動,自己也幹了一樣的事情。我不大認同他們,從頭到尾我只看見他們在檢討別人,而沒有在檢討自己。」

大時代 小人物

黃致翔沒有經歷過日治時代,甚至生長於台灣解嚴之後。他對日本殖民統治和國民黨白色恐怖的印象,都是從家中長輩而來。黃的祖母為本省人,從小接受日本教育,亦親歷國民黨白色恐怖年代。黃致翔的外祖父母則是1949年隨國民黨來台的外省人,屬於「超級大深藍」。黃致翔說,雖然他都沒有經歷過,只是從長輩口述中拼湊:「我比較兩者拼湊出來,國民黨做了更多讓我阿嬤(祖母)心寒的事。老一輩所謂深綠,對國民黨的不信任,現在已經擴張到我們這代人身上。」

劉萬來經歷過時代變遷,覺得台灣一直在隨波逐流。(王靖媛攝)
劉萬來經歷過時代變遷,覺得台灣一直在隨波逐流。(王靖媛攝)

對比台灣新生代,親歷兩朝的耄耋老人有別樣體會。86歲的劉萬來生於日治時代,他對日治印象最深的事,莫過於日本人侮辱台灣人為「清國奴」。但他又覺得日本人對台灣也有好的一面,例如當時的日本老師對學生盡心善誘,令劉一直感念至今。那國民黨來台,是否不如日本的殖民統治?「沒有打內戰的話,台灣的建設很利害。蔣家來做最後的掙扎,我們憑良心說話,一般百姓也會感念蔣家在台灣的努力。」

親歷改朝換代的人,一切只有無可奈何,適者生存。戰爭、政權更替,歷史的洪流,不斷跟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開玩笑。劉萬來十五歲那年,被編入日軍當學生兵,其母因此擔憂過度而猝逝。他在戰爭期間考上了台北帝國大學,但也因為政權更替而被迫放棄就讀。劉老先生慨歎:「一個人太小了,所以只好被牽著鼻子走。我父親在日本公司算過得很好,但一旦政權變換了,我們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