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牆內走到牆外:佔領運動中的內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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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楊麗君 記者及攝影│王瑾 廖品昀 

史無前例的佔領運動在香港展開,消息在內地受到全面封鎖,相關圖片以及包含敏感詞彙的言論,通通屏蔽。然而在香港生活的一群內地人,離開了強權築下的資訊高牆,親身面對這場民主運動,有人選擇不聞不問,繼續活於牆內,也有人帶著矛盾的身份積極參與,守護中國境內僅有的一片自由天空。

六四是反思的起點 頓覺身在牆內

孫賢亮響應內地生一人一相撐香港活動,在銅鑼灣佔領區舉牌支持香港爭取民主。
孫賢亮響應內地生一人一相撐香港活動,在銅鑼灣佔領區舉牌支持香港爭取民主。

五年前從上海來到中文大學讀工商管理學,現為《明報》編輯的孫賢亮,差不多每天下班後都會到旺角佔領區走一走、坐一坐,有時甚至會徹夜留守,直接睡到天亮才回家洗澡上班。除了睡覺的時候,其餘時間他都會在最前線守著鐵馬。有一次,他沿著彌敦道走到佔領區,去到亞皆老街時,前方的人群突然打開了雨傘,他心想又要起衝突了。看著警察凶神惡煞的臉,他抓著手機的手不免顫抖,遲疑著要不要退後一點:「公權力的蠻橫粗暴與我如此近切,生在算是有序平和的上海,之前從未有過如此切身的體會。」

從牆內走到牆外,孫賢亮反思的起點,是由認識「六四」開始。從前,「六四」對他來說,只是歷史年表上的一個事件,具體的來龍去脈和對現代中國的影響,他通通都不知道。來港後,偶然和朋友看了一套以「六四」為背景的話劇,吸引了他去翻看更多「六四」的資料,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活在謊言中。香港的資訊和言論自由,讓他有機會了解到「六四」的前因後果,為他帶來了思想啟蒙,身邊的香港學生對社會的關心,也令他開始反思自己人生的理想和意義。

身份尷尬 投入感弱

事實上,內地生熱衷參與香港的社會運動也並不是新鮮事,但他們在過程中,往往都要面對一個問題:到底自己是以甚麼身分去參與這件事?

九月底學聯發起大專罷課,正在中文大學讀社科院的王昇(化名),是其中一個參與罷課的內地生。但原來,在罷課的第一日,王昇還未決定要不要參與:「我那天上午是有一節課的,班上有二十多人,但那天只有十多人出席。上那節課時我感到特別不安,因為我每天都在學習這些東西,在說追求民主、自由,我覺得它是好的。到了這個時刻,如果我甚麼都不做,我會很自責,有負所學。」

最後,他不再管自己的身分在這件事上有多敏感,去到添馬公園參與義教課堂。王昇認為這些課堂集合了社會上不同的聲音,當中的討論非常有意義,能讓他對相關課題有更多的認識和思考,因此幾乎每天都會來聽課,比很多香港學生都更加積極。

緊接著大專罷課發生的佔領運動,王昇就沒有再參與了。他同意運動背後的理論和價值,但因為代入感不強,所以無法鼓起勇氣參與違法的行動,去不了那麼遠:「我相信不止我一個人,而是整個內地生群體,代入感都是很弱的。有很多原因,例如是運動本身那種本土化的言論和元素,這是『我城』的事情,『自己的香港自己救』之類。」王昇雖然在香港生活了三年多,但始終認為自己是「中國人」而不是「香港人」,也害怕因此而影響到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道德與個人利益的權衡

王昇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孫賢亮就曾在二零一三年,因為聲援《南方周末》的編採自由,並接受了《蘋果日報》的訪問,而被內地當局找去「飲茶」。一開始,他身在香港,公安局打他手機不果,便在電話留言,警告他再不接電話,就會打電話到他的家裡去,還表明當局清楚知道他的住址。後來他回家過年時,就被請到去公安局問話,但他卻並不因此而害怕:「你只是在增加我的道德歷練而已。我之所以不害怕,是因為我相信我做的事是正確的、正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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